骨枪虚影悬于幽罗掌心,杀意如潮水般压来。
小环面前那道青光裂隙剧烈震颤,仿佛风中残烛。她双臂颤抖,指尖血痕早已干涸,却仍死死按住轮回盘残玉,不肯松手。
“再撑半息!”她嘶声喊出,声音几近破碎。
张小凡没有回头,他知道陆雪琪就在身后,也知道那一剑已耗尽她最后的力气。他只觉丹田一空,随即咬牙将残存魔气尽数灌入噬魂棒。黑焰自棒身炸开,化作一道扭曲波纹横扫而出,直撞幽罗施法的手臂。
幽罗眉头微皱,掌势一顿。
就是此刻!
陆雪琪身形一闪,天琊剑脱手飞旋,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剑尖轻点裂隙边缘。蓝光与血光交融,裂隙猛然扩张,一股清冷之风自其中涌出——那是人间的气息。
“走!”张小凡低吼,一把拽起小环肩头,将她推向裂隙。
三人身影接连没入青光之中。
幽罗冷哼一声,抬手欲追击,可那裂隙已在最后一瞬轰然闭合,只余下一丝微弱波动,迅速消散在灰雾里。
——
落地的一瞬,张小凡膝盖重重砸进泥土。
不是幽冥的焦土,而是带着草木腐香的湿润地面。夜风拂面,带着久违的灵气流动,可这本该令人欣喜的气息,此刻却像刀子一般割进他的血肉。
他闷哼一声,五指深深抠进地里,额头冷汗滚落。皮肤之下,幽冥黑焰仍在经脉中游走,与涌入体内的天地灵气激烈冲撞。一道道细密裂痕自脖颈蔓延至手臂,鲜血混着黑雾渗出,滴落在草叶上,发出轻微的“嗤”响。
“别碰我。”他哑声开口,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清,“我的身子……现在是毒。”
陆雪琪没说话,只是缓缓抬起手腕,指尖在腕间一划。
鲜血顺着她白皙的手臂滑下,滴落在唇边。她俯身,将伤口覆上张小凡的嘴。
“你是我的夫君。”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不是幽冥的囚徒。”
温热的血流入喉间,带着一丝凛冽剑意,如寒泉浇熄烈火。那股暴乱的黑焰稍稍退却,经脉中的撕裂感也缓了一瞬。
张小凡睁眼,看见她苍白的脸,眼中血丝密布,嘴唇毫无血色。他知道,那一口血,不只是精血,更是她多年修为之剑魄所凝。
“你疯了……”他喉咙发紧,想推开她,手却抬不起来。
“我没疯。”陆雪琪收回手,用衣袖随意擦去腕上血迹,“我只是不想再看你一个人扛着所有事。”
小环瘫坐在不远处,怀里轮回盘残玉裂成三片,边缘焦黑,像是被某种力量从内部焚毁。她喘着粗气,手指微微抽搐,想动却动不了。
“碎了?”张小凡艰难转头。
“嗯。”小环苦笑,“强行逆推时间流速,又顶着幽罗的法则压制开裂隙……能活下来,已是侥幸。”
张小凡沉默片刻,终于撑着噬魂棒站起。双腿仍在发抖,但他站直了。
他抬头望向远处。
青云山的方向,护山大阵的金光正在剧烈震颤,明灭不定,如同风中残灯。山脚下,村落早已燃起大火,浓烟滚滚升腾,映红半边夜空。
“三个月……你说人间过了三个月。”他低声问小环。
“不止。”小环闭着眼,声音虚弱,“我们走的时候是春末,现在……已是深秋。”
话音未落,天际忽有一道紫黑色漩涡撕裂苍穹。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百道幽冥通道在九州各地轰然开启,如同大地睁开的眼睛。骸骨军团自漩涡中蜂拥而出,嘶吼声、哀嚎声交织成一片。百姓奔逃,屋舍倒塌,火焰吞噬着一切。
张小凡站在焦土之上,风吹动他残破的衣袍,脸上血污未干,手臂上的裂痕仍在渗血。
可他的目光,始终盯着青云山门方向。
那里有他的家,有他们的孩子,有等他回去的人。
“平儿……还在等我。”他喃喃道。
陆雪琪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握住他的手。她的手冰凉,却稳得惊人。
小环挣扎着起身,靠着一块断碑勉强站定。她望着天空中不断扩大的裂隙,忽然笑了:“你们说,碧瑶要是看到这一幕,会不会恨自己亲手打开了这些门?”
张小凡摇头:“她不会。她从来不是那个想毁灭的人。”
“可她现在是修罗王。”小环声音低下去,“她说的话,做的事,已经不再由她自己决定。”
“那就由我来替她记住。”张小凡握紧噬魂棒,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记住她是谁,记住她为何而来。”
陆雪琪忽然抬头,看向天空最中央那道巨大的漩涡。它比其他通道更深邃,边缘缠绕着血色符文,隐约可见一袭绿裙的身影悬浮其中,长发飘舞,眼神空茫。
“她在看着。”陆雪琪说。
张小凡仰头,与那身影遥遥对视。
没有言语,没有动作,只有风卷着灰烬掠过两人之间。
良久,他低声开口:“我回来了。”
那身影微微一颤,随即消失在漩涡深处。
天边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照在这片焦土之上。
张小凡迈步向前,脚步沉重,却未曾停歇。
陆雪琪紧跟其后,天琊剑虽未出鞘,剑意已悄然复苏。
小环望着他们的背影,喃喃道:“这一次,你们还能把她带回来吗?”
无人回答。
远处,青云山脚下的荒野上,一道尚未熄灭的幽冥裂隙正缓缓闭合,最后一缕黑烟消散在晨风里。
张小凡的脚步忽然一顿。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皮肤下的黑纹并未完全退去,反而在血脉中隐隐游动,如同蛰伏的蛇。
他缓缓握拳,将异样掩入掌心。
前方,战火仍未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