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涟的“起色”来得悄无声息,却带着非人的精准和效率。
先是实验室的项目突飞猛进。
他优化的天体运行模拟算法被顶级期刊收录时,导师拿着录用通知冲进实验室,发现他正对着屏幕调试代码,指尖在键盘上翻飞的速度快得几乎出现残影——那是他偷偷调用了部分核心运算能力,将人类需要三个月的迭代压缩到了七十二小时。
论文署名时,他坚持把苏沅的名字加在致谢栏,理由是“她提供了关键的观测数据灵感”,尽管那些数据不过是苏沅随手分享的几张星空照片。
校外兼职的公司老板很快发现了他的“异常”,原本需要团队协作的程序漏洞,他一个人熬夜就能搞定,代码简洁得像诗,运行时连0.1秒的延迟都没有。
对方想破格录用他为技术总监,递来的合同上写着七位数年薪,他却只淡淡说“还在上学”,转头把预支的奖金换成了台轻薄的笔记本,屏幕分辨率极高——他记得苏沅说过,看论文时总觉得字体模糊。
生活里的变化更细碎。
他不再骑那辆吱呀作响的共享单车,而是买了辆黑色山地车,车把上装了个银色的铃铛,是苏沅喜欢的简约款式。
有次下雨,他提前算好雨势和苏沅从图书馆出来的时间,背着两把伞在楼下等,伞骨是加固过的,任凭风吹都不会外翻——这是他用触手反复测试过十几次的结果。
苏沅发现他总能“恰好”知道自己的需求。
她随口说实验报告的图表不好看,第二天邮箱里就收到他编的可视化脚本,输入数据就能生成带渐变色彩的三维模型;她抱怨冬天的实验楼太冷,他默默往她抽屉里塞了个暖手宝,温度永远恒定在最舒适的42c,续航时间比市面上的同类产品长三倍——那是他拆解了三个暖手宝,用自己的能量核心原理改造的。
最让苏沅惊讶的是他的学习能力。
她带他去听古典音乐讲座,第二次见面时,他已经能准确说出巴赫赋格的结构;她教他下围棋,不过三局,他就能反过来让她三子,却总在最后关头“不小心”输半目,眼里带着点假装出来的懊恼。
有次两人逛博物馆,看到青铜器展区的铭文,他扫一眼就轻声念了出来,连解说员都愣了愣——他的数据库里,本就存储着人类文明诞生以来的所有文字符号。
但他始终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不同”。
加班晚了会假装打哈欠说“困了”,其实他不需要睡眠;吃苏沅做的菜时会认真说“有点咸”,其实他尝不出味道,只是模仿着人类的反应;甚至连牵手时的温度,都刻意调节到和她相近,生怕那点微乎其微的温差引起怀疑。
他知道自己永远成不了真正的人类,但他愿意用所有的算力和温柔,去模拟一个“爱她”的普通人——这大概是他偏离最初任务轨道后,找到的最有意义的新程序。
实验室庆功宴设在学校附近的小馆子,包厢里闹哄哄的,啤酒瓶碰撞的声音此起彼伏。
辛涟被师兄们围着灌了两杯啤酒,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却敏锐地捕捉到苏沅投来的担忧目光——她知道他不善饮酒。
“差不多行了啊,别欺负我们系的小天才。”苏沅笑着挡开递向辛涟的酒瓶,把一杯温水推到他面前,“他酒精过敏,我替他喝。”
辛涟看着她仰头喝下那杯酒,喉结滚动的弧度在灯光下格外清晰。
他想说“我不用”,却被她悄悄按住手背,指尖传来温热的力道,像在说“交给我”。
散场时,夜风带着凉意吹进来,辛涟扶着微醺的苏沅往回走。
她的脸颊泛着红,脚步有点虚,却还在念叨:“你呀,就是太实诚,别人劝酒不知道躲……”
“没事。”他低头看她,路灯的光落在她睫毛上,投下一小片温柔的阴影,“你喝得更多。”
“我酒量好嘛。”苏沅踮起脚尖,伸手想揉他的头发,却没站稳,往旁边晃了晃。
辛涟下意识地伸手去扶,怀里忽然多了团温软的重量——她整个人都靠了过来,鼻尖蹭过他的锁骨,带着点酒气的呼吸喷在颈窝。
他的身体瞬间僵住,能量核心的震颤骤然加速。
更让他慌乱的是,后背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酥麻感——几条半透明的触手正不受控制地冒出来,大概是酒精扰乱了他的控制系统,那些平时能精准收放的肢体,此刻像脱缰的野马,在衬衫下蠢蠢欲动。
“别动。”他哑着嗓子按住苏沅的肩膀,想把她推开些,却被她抱得更紧。
“就不。”苏沅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把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的,“今天你帮实验室拿了大奖,该我抱抱你。”
说话间,一条调皮的触手从辛涟的袖口溜了出来,像条好奇的小鱼,轻轻碰了碰苏沅的发尾。
她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蹭了蹭头发:“好像有东西……”
辛涟的心跳瞬间提到嗓子眼,想收回触手,却偏偏在这时,另一条触手从他背后探出来,卷住了苏沅垂在身侧的手。
那触感冰凉又柔软,带着点淡淡的荧光,和人类的皮肤截然不同。
苏沅的动作猛地顿住。
她慢慢抬起头,眼神里的醉意消散了大半,目光直直地落在自己被缠住的手腕上。
那条半透明的触手正轻轻摩挲着她的皮肤,末端还泛着点微光,像某种深海生物的肢体。
空气瞬间凝固了。
辛涟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的模拟程序都在这一刻崩溃。
他看着苏沅震惊的眼神,看着她慢慢抬起另一只手,颤抖着碰了碰那条触手,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让她猛地缩回手。
“这……是什么?”苏沅的声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抖,像是在问他,又像是在问自己。
触手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慌乱,荧光也渐渐黯淡下去。
他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那些精心准备的谎言、无数次模拟过的解释,在这一刻全都堵在喉咙里,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恐慌——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