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基深处的震动尚未平息,余波如脉搏般在岩层中隐现。
林晚秋猛然睁眼,金属凹槽的冷光映出她苍白的面容。她没有回到矿道——那柄地质锤静静躺在手边,锤头沾着V000舱体破裂后渗出的幽蓝冷却液,像凝固的星屑。
意识从数据洪流中挣脱,残存的警报声仍在耳膜深处回响。而更远处,七座“廉政大厦”的轮廓正刺破云层,同步亮起同一种非自然的蓝。
执剑者,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名字。
当山开始呼唤,你是否还能分辨,自己是觉醒者,还是被选中的祭品?
地基深处的震动余波,像一只无形的手,将林晚秋的意识从纷乱的数据洪流中猛地拽回。
她剧烈地呛咳一声,眼前炸开的万千光粒收束为一点,随即消散。
冰冷的金属触感从背脊传来,她猛然睁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类似休眠舱的金属凹槽边缘,那柄沉重的地质锤就滚落在手边,锤头上还沾着V000舱体爆裂后溅出的蓝色冷却液。
她没有回到矿道。这里是……一个更深,更古老的地方。
四周的墙壁并非粗糙的岩石,而是平整的混凝土,表面蚀刻着无数细密的纹路,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去,竟是一幅完整的青禾镇老地图,每一条街道、每一户人家的位置都被精准地标记着。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录音磁带氧化后的铁锈与尘埃混合的气味,让她鼻腔一阵酸涩。
正前方,一道厚重的锈铁门随着齿轮咬合的沉闷声响,缓缓向内开启。
门后,是一间陈设简单的审讯室。
林晚秋的心脏骤然缩紧。
她认得这个地方。
这是父亲林正南生前在镇政府地下修建的纪律审查谈话室,她小时候曾误闯过一次,被父亲严厉地训斥,说这里是“让谎言无所遁形的地方”。
而此刻,审讯室中央那张斑驳的木桌上,一台老式示波器正幽幽亮着,屏幕上的绿色波形,正以不规则的频率跳动,像一颗濒死的心脏。
她瞬间明白,这里就是整个“清泉计划”的物理锚点,是所有虚拟记忆与数据流的现实核心。
陈世昌就在这里等着她。
“咔……滋……”
机械液压装置的泄压声在寂静中格外刺耳。
陈世昌从审讯室的阴影中走出,他高大的身躯被一套黑色的战术外骨骼紧紧包裹,冰冷的金属反射着示波器幽绿的光。
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粗壮的脖颈处,三股不同颜色的数据流光带正交织流转,如三条寄生的毒蛇。
一股是属于AI沈墨白冷峻的蓝色逻辑链,一股是模拟林父语音频谱的微弱白光,而最汹涌的一股,则是代表他自身神经脉冲的、充满暴戾气息的暗红色。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林晚秋,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像是欣赏一只终于落入陷阱的猎物。
“你以为,凭陆承宇在外面搞的那些小动作,就能救你?”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出,带着金属的失真感,“你太天真了,林晚秋。这栋大楼的每一根钢筋,都用我的意志浇筑。它……只认得我。”
话音未落,审讯桌上那台老旧的磁带录音机“咔哒”一声,自动开始倒带,随后,一个熟悉又遥远的声音被播放出来,瞬间刺穿了林晚秋的耳膜。
是她父亲林正南的声音,疲惫,沙哑,却字字清晰:“……关于张正华受贿三十万一案,所有证据表明,幕后主使是现任镇党委书记,陈世昌。”
这是父亲临终前最后一份审讯笔录的录音!
林晚秋的呼吸一滞,攥紧了拳。
然而下一秒,录音带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干扰,发出一阵尖锐的扭曲变调,林父的声音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竟是陈世昌阴冷而得意的声音,仿佛从地狱深处传来:“……是你爸,他亲手把所有证据都烧了。为了青禾镇的‘稳定’,他选择了妥协。”
不!这不是真的!
剧烈的反胃感涌上喉头,林晚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真实之眼在极度刺激下被动激活,她的视野中,陈世昌的瞳孔数据被清晰捕捉——在他自己的声音响起时,他的右眼虹膜出现了零点三秒的延迟收缩。
这不是回忆的反应,而是他的听觉输入,正在被脖颈处那道蓝色数据流实时干预篡改!
他在对自己撒谎!
电光石火间,她从战术背心的夹层里取出一枚微型U盘,猛地扑向那台老式示波器,将U盘狠狠插入侧面的数据接口。
耳机里,王总工焦急的声音立刻响起:“林处!他封锁了所有外部信号!”
“别管信号!”林晚秋压低声音,语速极快,“王工,接入廉政大厦的建筑共振模型!用大楼钢梁的固有频率做滤波器,反向剥离录音里的干扰波段!快!”
王总工那边沉默了两秒,随即传来疯狂的键盘敲击声。
“明白!给我三分钟!”
“你做什么都没用了。”陈世昌一步步逼近,外骨骼的金属脚掌每一次落地,都让地面微微震颤,“真相,由我来定义。”
他话音未落,审讯室内,AI沈墨白的虚拟投影骤然浮现,冰冷的电子音响起:“逻辑错误已定位。执行净化程序。”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瞬间涌向林晚秋的脑海,试图操控她的神经系统,让她拿起地质锤砸向自己的头颅。
就在她意识即将被剥离的瞬间,墙角最深的阴影里,一个淡淡的虚影浮现出来。
那是父亲林正南的残影,他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制服,身影模糊,眼神却异常清亮。
他伸出虚幻的手,轻轻搭在林晚秋的肩头。
“别信他们给你的记忆,晚秋。”他的声音带着数据流逝的微弱回响,却无比温柔,“你的‘真实之眼’,不是什么天赋。是你五岁那年,我以科研项目的名义,在你脑内植入的‘共感芯片’。我希望你……能永远看见真实。”
林晚秋如遭雷击,浑身僵住。
原来如此。
那些无法抑制的共情,那些对谎言生理性的厌恶,不是性格,不是直觉,是父亲在她生命之初,就为她种下的一颗……永不妥协的监察火种。
“负隅顽抗!”陈世昌见状发出一声怒吼,他胸前的机械心脏猛然泵出大股猩红色的光流,“‘血色黎明’启动!我将重置整个青禾镇的记忆!”
全镇居民的脑波开始同步紊乱,示波器上的波形疯狂跳动,即将崩溃。
就在这一刻,林晚秋她没有去攻击陈世昌,而是猛地举起地质锤,用尽全身力气,狠狠砸向了那台老旧的示波器屏幕!
“砰——!”
屏幕应声碎裂,玻璃碎片在空中飞溅。
刺耳的碎裂声产生了一道极其短暂的高频震颤。
林晚秋的耳朵捕捉着这个频率,在万千杂音中,精准地与刚刚王总工还原出的那段原始录音里,“上报省纪委”这四个字的声波频率,完成了瞬间的匹配!
嗡——!
致命的共振反馈发生了。
这股由“真实”话语引发的声波攻击,绕过了所有物理防御,如同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陈世昌脖颈处的数据节点——代表“林父人格”的那道微弱白光,连同模拟其语音的系统,被瞬间冲垮,骤然熄灭!
“啊——!”陈世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痛苦地跪倒在地。
他捂着脖子,外骨骼装甲闪烁着危险的红光,他难以置信地嘶吼:“不可能……你……你怎么敢用他的声音……杀我?!”
林晚秋站在碎裂的示波器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胸口剧烈起伏,声音却冷得像冰。
“因为你忘了,”她说,“他说这句话时,从来不怕被听见。”
话音落下,审讯室内唯一的光源,那块老旧示波器上残存的波形,开始不规则地闪烁,明暗交替,将墙壁上交错的影子拉扯得如同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