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进地窖时，林晚秋的指尖最先触到了铁锈味。
刘队打亮战术手电，光束劈开霉味，照出几级青石板台阶，苔藓在缝隙里泛着幽绿。
门环上的红布被风卷着扫过她手背，像一只冰凉的手在提醒——这里藏着的不是旧档案，是二十年前的血。
“赵婶今早打扫档案馆时，说后墙根有动静。”刘队压低声音，枪口虚指前方，“我让人查了镇志，这地窖原是七十年代的战备仓库，后来改作扶贫物资暂存点，十年前张正华当镇长时封了。”
林晚秋没应声。
她蹲下身，指腹蹭过门缝里渗出的水——不是露水，是暗红的，混着泥土的腥。
“血？”刘队的手电猛地往下压，光斑里果然浮着几缕淡红，顺着砖缝蜿蜒成细流，“周慕云的‘深渊计划’不会真用了生化毒剂吧？我让村民撤离时，村东头老槐树下有个铁桶，味道像医院消毒水……”
“刘队。”林晚秋打断他，掌心按在门环上。
红布下的铜锈刺得她生疼，可那疼意像根针，“扎”进了她太阳穴里。
眼前突然闪过碎片——
暴雨夜，电闪。
穿蓝布衫的女人被拖进地窖，怀里的婴儿在哭。
她拼命踢打，指甲在青石板上抓出血痕，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林副厅……查……”
戴鸭舌帽的男人举起铁锹，阴影里有人冷笑：“老林查了十年，还不是死在矿难？”
婴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林晚秋猛地踉跄一步，额头撞在门框上。
刘队眼疾手快扶住她，却见她瞳孔缩成针尖，盯着门环的眼神像要把铜锈烧穿。
“你……你看到什么了？”刘队的声音发颤——他跟了林晚秋半个月，从未见过她这样，像是被抽走了魂，又像是被什么东西附了身。
“二十年前，这里死了两个人。”林晚秋的声音像从喉咙里挤出来的，“一个女人，一个婴儿。女人临死前喊了我爸的名字。”
刘队的手电“啪嗒”掉在地上。
光束乱晃，照见台阶下的墙根有半枚带血的指甲，和记忆里女人抓挠的动作严丝合缝。
“赵婶。”林晚秋突然转身，“她今天没来汇报打扫情况？”
刘队一愣：“她说档案馆要闭馆消毒，提前回了村西头的老房子。怎么？”
林晚秋没答，顺着台阶往下走。
霉味更重了，混合着某种陈腐的纸页味——是档案袋的味道。
地窖深处有张木桌，积灰下隐约能看见“青禾镇易地搬迁项目”的字样。
桌角压着个牛皮本，封皮上“林正平”三个字被磨得发白——那是她父亲的笔记。
“爸？”林晚秋的指尖颤抖着抚过字迹，“你真的来过这里。”
记忆再次翻涌。
穿白衬衫的男人蹲在桌前，钢笔在本子上疾书。
窗外雨声轰鸣，他突然抬头，镜头般的视角里，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和林晚秋的“真实之眼”如出一辙。
“小晚，”男人对着空气笑，“等爸爸查清这案子，就给你买你最想要的布娃娃。”
门“砰”地被撞开。戴鸭舌帽的男人冲进来，手里的刀泛着冷光。
“林副厅，对不住了。”他举起刀的瞬间，男人抄起桌上的铜镇纸砸过去，正好砸中他手腕。
刀掉在地上，男人扑向门口，却在跨出地窖的刹那，整个人僵住——
头顶传来爆炸声，碎石簌簌落下，彻底封死了出口。
林晚秋突然捂住嘴，胃里翻涌着酸意。
她终于明白父亲的“矿难”是怎么回事了——根本不是意外，是有人炸了地窖出口，把他活埋在这里！
“林处？”刘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看这个！”
他指着木桌下的铁盒，锁扣已经锈死，却被人用利器撬开了。
里面整整齐齐放着二十份易地搬迁协议，每份的“村民签字”栏都是同一个人写的——周慕云的替身演员！
“当年张正华当镇长时，周慕云还是镇党办主任。他们用假协议套取补贴，怕被查，就杀了知情村民。”林晚秋的声音发涩，“我爸查到了这里，所以他们伪造矿难，封了地窖。”
“那赵婶……”
“她是幸存者。”林晚秋摸出手机，翻出赵婶的登记照——照片里的女人四十来岁，可档案上写着她今年五十八岁。
她终于明白赵婶为什么总戴着围巾，为什么总避开别人的眼睛——围巾下，脖颈处有道狰狞的刀疤，和记忆里被拖进地窖的女人一模一样。
手机突然震动。
是陆承宇的号码，却传来周慕云的笑声：“林小姐，你的情郎在我这儿。听说你刚进了地窖？很好，我正想请你看场戏。”
林晚秋的呼吸一滞。
她能听见背景音里陆承宇的咳嗽声，带着血沫的闷响。
“你要什么？”
“要你看看，青禾镇的天，到底能不能亮。”周慕云的声音突然尖锐起来，“村东头老槐树下的铁桶，装的是我从境外弄来的神经毒剂。半小时后，自动喷洒装置会启动。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带着你爸的破笔记逃跑，要么来南山废弃矿洞救陆承宇。”
“你疯了！”刘队吼道，“毒剂扩散会害死全镇人！”
“所以林小姐得选啊。”周慕云挂了电话，最后一句话像根针戳进林晚秋耳膜，“对了，你爸当年也选过——他选了查案，结果呢？被活埋在地窖里喂老鼠。”
林晚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望着父亲笔记最后一页，上面写着：“小晚周岁，妻送银锁，刻‘清浊共赴’。愿我女一生持剑，见浊而不避，遇清而不疑。”
她摸出素圈戒指，内侧的“清浊共赴”还带着体温。
“刘队，”她转身时眼里燃着明火，“带赵婶去镇卫生所，她知道二十年前所有细节。铁桶的事，联系消防和疾控中心，我让省厅调无人机干扰喷洒装置。”
“那陆承宇——”
“他故意暴露行踪引我来的。”林晚秋扯下警徽别在领口，“周慕云以为我会顾此失彼，可他不知道……”她摸了摸太阳穴，“我的‘真实之眼’进化了，能看见他藏在矿洞的伏兵，能听见毒剂装置的密码锁齿轮声。”
刘队突然笑了：“十年前林副厅也是这样，说‘执剑者的眼睛，是照破长夜的光’。”
林晚秋没说话，她已经跑上了台阶。
风卷着红布掠过她发梢，像父亲当年揉她脑袋的手。
地窖外，山尖的鱼肚白已经漫成了朝霞。
她望着东方，轻声说：“爸，这次换我执剑。天醒了，那些见不得光的，该碎了。”
（南山废弃矿洞深处，陆承宇被捆在铁架上。
他望着洞外渐亮的天色，嘴角扯出笑——林晚秋没让他等太久。
洞顶的监控屏幕突然亮起，周慕云的脸扭曲成恶鬼：“你以为她会来？她现在应该在镇里救人——”
“不。”陆承宇咳出血沫，“她会来。因为她知道，救我，就是救更多人。”
矿洞口传来脚步声。
周慕云猛地转身，正撞进林晚秋的视线里。
她的眼睛在晨辉里发亮，像两把淬了光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