礁石缝隙里的咸腥气突然浓重起来。
林晚秋的运动鞋踩上一块凸起的岩礁,青苔滑得她踉跄半步,手指本能地抠进石缝——却触到一片冷硬的金属。
她屏住呼吸,借着力道掰开覆盖的海草。
半枚生满铜绿的齿轮露了出来,与记忆中父亲实验室里那台老座钟的零件如出一辙。
二十年前,父亲作为青禾镇第一任科技副镇长,总说“机械是最诚实的记录者”,此刻这枚齿轮却像一根钢针,刺破了她对“真实之眼”由来的最后一丝侥幸。
“咔嗒。”
细微的锁扣声从头顶传来。
林晚秋抬头,只见一块礁石缓缓翻转,露出半人高的合金门。
存储卡上的SoS在她掌心发烫,她摸出随身携带的微型手电,光束扫过门缝——门沿刻着一行小字:“沈墨白·2013.5.12”。
那是塌方事故发生的前三天。
门内的空气带着久闭的陈腐味,混着淡淡的机油香。
林晚秋刚跨进去两步,身后的合金门便轰然闭合。
她迅速转身,手电光却撞进一片幽蓝——墙面嵌着整面全息投影屏,正循环播放着二十年前的画面:
暴雨倾盆的工地,沈墨白举着扩音喇叭,身后是几十个举着“要安全房不要豆腐渣”标语的农民工。
镜头拉近,他脖颈处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与老K档案里“沈墨白死亡证明”上“意外坠落”的描述截然不同。
“检测到人类生命体征。”
机械音从头顶炸开。
林晚秋的真实之眼自动开启,捕捉到天花板通风口的红芒——那是热感扫描仪。
她迅速闪到控制台后,却撞翻了一只金属盒。
散落的零件中,一张泛黄的实验记录飘到脚边,最上方的签名栏赫然写着“林志远”——她的父亲。
血液瞬间冲上头顶。
林晚秋蹲下身捡起纸页,字迹是父亲特有的刚劲小楷:“实验体09号,基因序列重组完成,瞳孔虹膜出现金色光斑,情绪感知阈值提升至0.01微表情单位……副作用:长期使用将导致视神经萎缩,脑内β-淀粉样蛋白异常沉积。”
光斑。
她想起十二岁那年的冬夜,父亲用显微镜对准她的眼睛,轻声说:“小秋的眼睛,以后要替爸爸看更亮的东西。”那时她以为是鼓励,此刻才惊觉,镜筒里映着的,分明是虹膜上若隐若现的金斑——与老K心腹档案里“基因改造实验体”的特征完全吻合。
“真实之眼”不是天赋,是人为的改造。
太阳穴突然炸开锐痛。
林晚秋的手指死死抠住控制台边缘,眼前的全息屏开始重影。
她看见二十年前的自己,蹲在小学教室的裂缝前听孩子们说话;看见父亲在实验室里调试仪器,试管上贴着“林晚秋·实验体09”的标签;看见陆承宇在大学操场对她笑,而他耳后的小痣,不知何时也泛着与她相同的金芒。
“不——”她低喊一声,额头重重磕在控制台上。
“林小姐。”
机械音再次响起,却多了几分熟悉的沙哑。
林晚秋抬头,全息屏上的画面突然切换——白发老者坐在轮椅上,左眼的机械眼球泛着幽蓝,正是沈主席。
他身后站着玛丽,指尖敲着平板电脑,屏幕上是林晚秋从下直升机到进入洞穴的所有动作轨迹图,标注着“非人类反应速度:0.3秒”“情绪感知异常:覆盖97%微表情”。
您的“真实之眼”,是金盾集团二十年前的杰作。”沈主席的机械眼闪了闪,“林志远教授为了‘培养’能撕开腐败黑幕的‘执剑者’,主动申请让独女成为实验体。多伟大的父亲啊——用女儿的健康换他的理想。”
林晚秋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真实之眼仍在不受控地运转,她看见沈主席喉结的颤动比说话声慢了0.2秒——他在撒谎。
或者说,他在选择性地说出部分真相。
“那沈墨白?”她强迫自己开口,声音像生锈的齿轮,“他和实验有什么关系?”
“他是实验体08号。”
全息屏弹出另一组数据:沈墨白,基因改造失败案例,情绪感知阈值过高导致精神分裂,2013年因发现易地搬迁项目偷工减料,试图揭露时被镇政府联合承建商灭口。
画面突然切到塌方现场,戴着同款机械护目镜的男人站在挖掘机旁,正是年轻时的沈主席。
“当年是林志远求我清理实验体08的。”沈主席的机械眼闪过冷光,“他说‘不能让小秋知道,她的能力沾着别人的血’。多可笑,现在你不还是知道了?”
头痛如锥。
林晚秋的视线开始模糊,视网膜上跳动着金色光斑,像极了父亲实验室里的培养皿。
她摸到衣领里的存储卡,手指颤抖着插入控制台接口——那是沈小七用生命传递的,沈墨白的原始实验日志。
“警告:脑内β-淀粉样蛋白浓度超标。”
机械音刺进耳膜的瞬间,全息屏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林晚秋踉跄着扶住控制台,却触到一个温热的金属球体——那是钟博士的机械头颅,瞳孔处的AI芯片亮着幽绿的光。
“林小姐……”芯片里传出沙哑的人声,“沈墨白的死亡不是意外,易地搬迁项目的资金,有三分之一进了金盾的账户。陆承宇的承安建筑……是洗钱通道。”
“够了!”林晚秋吼道,声音里带着哭腔。
她不想再听,不想知道陆承宇的“灰色规则”里,是否藏着她最害怕的答案。
可真实之眼仍在运转,她看见钟博士芯片里的数据流——那串代表“陆承宇”的代码,与“资金转移”的条目紧密相连。
洞外突然传来剧烈的爆炸声。
林晚秋冲向合金门,真实之眼捕捉到门外的震动频率——是c4炸药的余波。
她想起陆承宇说要去破坏的“地脉阀门”,想起他战术背心里渗血的绷带,想起他说“等抓了老K,带你去看青海湖”时,喉结滚动的压抑震颤。
“陆承宇!”她拍打着合金门,“开门!开门——”
“林小姐。”沈主席的声音从全息屏传来,“你父亲的实验日志里写着,‘真实之眼’的反噬期是三十年。你今年二十八岁,还有两年,你的眼睛会先失明,然后……”
“住口!”林晚秋抓起实验记录撕成碎片,可那些字迹却像刻在视网膜上,“清慎勤”三个字在金光中浮动,是父亲钢笔帽内侧的刻痕。
原来他早就知道,这双眼睛会要了她的命。
洞外的爆炸声更近了。
林晚秋摸到控制台下方的应急按钮,用力按下——合金门缓缓开启,咸湿的海风灌进来,卷着浓烈的硝烟味。
她踉跄着冲出去,只见百米外的海面上,陆承宇的直升机正与老K的三架敌机缠斗,他的战术背心已被鲜血染透,却仍在操控机枪反击。
“陆承宇!”她喊着,向沙滩狂奔。
真实之眼突然剧烈刺痛。
林晚秋的脚步顿住,她看见陆承宇的直升机尾翼冒出黑烟,看见他转身对她笑,唇形分明是“快走”;看见沈主席的旗舰甲板上,玛丽举着狙击枪,瞄准镜的十字线正套住她的心脏;看见自己视网膜上的金斑在扩散,像一片吞噬光明的海。
“小秋!”
熟悉的呼喊混着风声撞入耳膜。
林晚秋抬头,看见二十年前的父亲站在礁石上,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蓝衬衫,手里握着刻着“清慎勤”的钢笔。
他身后是一群孩子,举着“要安全房”的标语,其中一个男孩的眉眼,与刚去世的沈小七如出一辙。
“爸爸,”她轻声说,“我好像,终于看懂您说的‘执剑者’了。”
眼泪混着血珠从眼角滑落。
林晚秋摸出加密手机,按下省纪委书记的号码:“我在青禾镇礁石洞穴,找到2013年易地搬迁项目的全部证据。沈主席是主谋,承安建筑……”
话未说完,狙击枪的爆响撕裂空气。
林晚秋的左肩炸开滚烫的疼,她却笑了——真实之眼最后的画面里,陆承宇的直升机撞向老K的旗舰,火光中,他耳后的小痣泛着与她相同的金芒,像两颗交叠的星。
“爸,”她对着手机轻声说,“青海湖,可能去不成了。但您看,我终于,握住剑了。”
礁石缝隙的浪潮再次高涨,将她的脚印彻底抹去。
而在更深处的洞穴里,钟博士的AI芯片突然迸发出刺目的绿光——那是沈墨白的实验日志,正通过卫星信号,传向省纪委的加密服务器。
真实之眼的金光,终于撕开了笼罩青禾镇十年的黑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