陨星谷边缘重归死寂,唯有星煞之风呜咽,卷起焦土上的尘埃与傀儡残骸,更添几分苍凉。暗红色的天幕下,那燃烧的碎石星环依旧缓缓旋转,冷漠地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一切。
林见素在赤狂的搀扶下,勉强站稳。他右臂依旧软垂,左臂因过度催动轮回业火而微微颤抖,体内灵力枯竭,经脉如同干涸的河床,传来阵阵灼痛。但他的脊梁挺得笔直,目光落在前方那座由他亲手布下的、缭绕着灰金色符文的玄冰之上。
冰晶之中,苏挽月白发如雪,容颜静谧,仿佛只是沉睡。那层轮回符文如同最坚韧的茧,将她最后一线生机与残魂牢牢守护,隔绝了外界的侵蚀,也凝固了时间的流逝。
“主上,您的伤……”墨渊上前,看着林见素惨白的脸色和几乎破碎的衣袍下隐隐渗血的伤口,忧心忡忡。玄苦也默默递过一枚散发着温和佛力的疗伤丹药。
林见素摇了摇头,没有接丹药。他此刻的身体,寻常丹药已难起大用,更需要的是时间的沉淀与涅盘火的自我修复。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那玄冰之上。
赤狂红着眼眶,一拳砸在旁边焦黑的岩石上,砸得碎石飞溅:“月无影那杂碎!俺老熊定要将他撕成碎片!”
熊霸也是闷声低吼,充满了无力与愤怒。
林见素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平静:“愤怒无用。当务之急,是救挽月。”
他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墨渊身上:“墨渊,可能炼制一具足以承载此玄冰,且能隔绝气息、抵御星煞的棺椁?”
墨渊沉吟片刻,目光扫过那两具暗金傀儡的残骸,眼中闪过一丝精光:“主上,以此地特有的‘星殒钢’为主材,辅以属下之前收集的几种阴性灵木和隔绝符文,或可一试!只是……需要时间,且需主上以轮回业火辅助熔炼。”
“可。”林见素点头,“便在此地,就地取材。赤狂,熊霸,负责警戒,清理周边。玄苦大师,烦请以佛法净化此地残留魔气,为墨渊炼器护法。”
众人领命,立刻行动起来。赤狂和熊霸如同两尊门神,守护在外围,警惕着可能出现的危险。玄苦盘坐于地,口诵真经,祥和的金色佛光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将月无影残留的七情魔气与战斗留下的血腥煞气缓缓净化。
墨渊则迅速在那堆暗金傀儡的残骸中翻找,挑选出蕴含星殒钢精华最多的部分。林见素强撑着伤体,来到一堆相对完整的金属块前,盘膝坐下,催动那缕微弱的轮回业火。
灰金色的火焰自他指尖跃出,落在暗金色的金属块上。这一次,火焰不再蕴含攻击性,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熔炼”与“调和”之意。在业火的灼烧下,坚不可摧的星殒钢竟开始缓缓软化、提纯,其中的杂质与狂暴星煞被业火炼化,只留下最精纯的、带着星辰寂灭道韵的材质。
墨渊在一旁看得目眩神迷,他从未见过如此炼器之法,无需鼎炉,不借地火,全凭自身道火与对材料本质的理解。他不敢怠慢,立刻将林见素初步提纯的材料接过,以自身灵力塑形,刻画下一道道繁复的隐匿、防御、聚灵符文。
林见素一边熔炼材料,一边默默运转“无始轮回诀”,汲取着此地浓郁的星辰死寂之力。这一次,他不再像之前那般狂暴吸纳,而是如同溪流汇入江河,缓慢而坚定。星煞之力入体,依旧带来刺痛,却也在不断夯实着他破而后立的道基,滋养着那缕新生的轮回业火。
他的心神,大半却系于那玄冰之中的身影。苏挽月决然燃烧本源的一幕,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他的神魂深处。那种眼睁睁看着重要之人为自己付出一切却无力阻止的痛楚,比肉身之伤更烈百倍。
“我曾见过最深的黑暗,所以才更珍惜她眼中唯一的光……”
“这修仙路,万般法术,无穷长生,若无一人真心待你,不过是活着的孤魂野鬼……”
前世的绝望与今生的温暖在他心中交织。他追求的,从来不是孤高的强大,而是在这残酷的世界中,守护住那一点珍贵的“真实”。
于极致痛苦中,他的道心非但没有崩溃,反而如同被重锤锻造的精钢,褪去了最后一丝迷茫与疏离,变得前所未有的坚定与纯粹。
“无始轮回诀”在这种心境下,自发地加速运转,对周围星煞之力的吸纳效率陡然提升,甚至开始引动更深层次的、陨星谷核心处弥漫的某种古老寂灭道韵。他丹田内的涅盘火与轮回业火缓缓交融,颜色变得更加深邃,仿佛蕴含着宇宙生灭的至理。
三日之后。
一具长约七尺、通体暗金、表面流淌着灰金色符文光晕的棺椁,静静放置在焦黑的地面上。棺椁造型古朴,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自然散发着一种隔绝一切、万法不侵的沉凝气息。这正是墨渊呕心沥血,在林见素轮回业火辅助下炼制而成的“星寂玄棺”。
林见素起身,来到玄冰之前。他伸出手,这一次,稳稳地、轻柔地,将那座封印着苏挽月的玄冰,连同其上的轮回符文,一同托起,小心翼翼地安放入星寂玄棺之中。
棺盖缓缓合拢,最后一丝气息也被彻底隔绝。
林见素抚摸着冰冷的棺椁,如同抚摸着最珍贵的宝物。
“等我。”他在心中默念。
他将星寂玄棺收入一枚得自腐毒林库藏、空间最大、最稳固的储物戒指中,贴身放好。
做完这一切,他转过身,面向众人。经过三日的调息与炼器时的沉淀,他的伤势虽未痊愈,但气息已然稳固,甚至比之前更加深沉内敛。那双眸子,深邃如古井,仿佛能容纳世间一切黑暗,却又在深处,燃烧着一点永不熄灭的微光。
“主上,我们接下来去哪?”赤狂问道,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恭敬。不仅是因实力,更是因林见素此刻展现出的那种背负一切、一往无前的意志。
林见素目光投向陨星谷那更加幽深、更加危险的核心区域,那里,是通往幽冥鬼海的方向。
“去幽冥鬼海。”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然,“月无影在那里,引魂灯在那里,救挽月的希望,也在那里。”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此去九死一生,比黑沼泽、比此地更加凶险。你们……”
他话未说完,赤狂便梗着脖子道:“主上在哪,俺老熊就在哪!这条命是主上救的,大不了还给您!”
熊霸重重捶了下胸口:“俺也一样!”
墨渊躬身道:“属下愿追随主上,探寻轮回之秘,救回主母。”
玄苦双手合十:“阿弥陀佛。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幽冥鬼海虽是绝地,贫僧亦愿往之,度化怨魂,亦是功德。”
看着众人坚定的目光,林见素心中微暖,不再多言。他知道,这些伙伴,已是他在这条孤独仙途上,不可或缺的同行者。
“好。”他点了点头,“出发之前,我们还需做些准备。墨渊,根据枯木老祖和木灵族的信息,绘制尽可能详细的幽冥鬼海外围地图。赤狂,熊霸,继续搜集此地特有的星殒钢与蕴含寂灭之力的矿石,以备不时之需。玄苦大师,烦请多炼制一些稳固心神的佛门法器。”
众人再次领命,各自忙碌起来。
林见素则独自走到一处高地,遥望陨星谷深处。他能感觉到,在那里,有一股庞大、古老、充满了死亡与轮回气息的召唤,与他体内的力量隐隐呼应。
月无影先一步前往,必定有所图谋。幽冥鬼海危机四伏,但同样,也蕴含着巨大的机缘,尤其是对于修炼“无始轮回诀”的他而言。
前路艰险,他已无所畏惧。
因为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他的肩上,承载着两个人的性命与未来。
他的道,将在那片九幽之地,得到最终的印证。
(第二百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