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沫的世界观正在崩塌。
他看着眼前这群人，前一秒还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下一秒就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儿子”问题打作一团。
那个叫百里胖胖的，顶着三个匀称的包，蹲在墙角画圈圈。
而那位七夜大人，明明周身气息如渊似海，此刻却在为自己的清白抓狂。
注意到方沫脸上无法掩饰的错愕，安卿鱼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射出一丝了然的光。
“习惯就好。”
旁边的江洱也柔声附和：
“我们平时……是活泼了一点。”
两人对视一笑，那份默契让方沫，感觉自己像个误入盘丝洞的纯情书生。
他刚想说点什么，一道冰冷的视线钉在了他身上。
是迦蓝。
那位始终沉默的女子，一双清澈却毫无温度的眼眸，正上上下下地审视着他，像是在评估一件物品的危险等级。
方沫背脊的寒毛根根倒竖。
就在这时，一直捧着热牛奶小口喝着的苏小阳，终于放下了杯子。
他迈开小短腿，哒哒哒地，径直走到方沫面前。
房间里所有的混乱与喧嚣，都因他这个小小的动作而戛然而止。
全场焦点，汇于一身。
苏小阳仰起那张可爱到犯规的小脸，清澈的眼眸里，映着方沫有些不知所措的俊秀脸庞。
“杨戬现在，还好吧？”
嗡！
方沫的大脑，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炸成了一片空白。
他猛地抬头，血色从脸上褪尽，嘴唇翕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他怎么会知道师傅的名讳？！〕
苏小阳弯起眼睛，那笑容天真无邪，却带着洞穿一切的了然。
方沫身上那股稀薄却精纯的神力，与杨晋同出一源。
对他而言，这根本不是秘密。
安卿鱼的眉头瞬间锁死，看向方沫的眼神彻底变了。
小阳这句没头没尾的话，像一把钥匙，瞬间解锁了他脑中所有零散的情报。
这个少年，绝对不是普通的沧南遗民！
“杨戬？”
林七夜的声音有些干涩。
“清源妙道真君？”
所有人的目光，如探照灯般聚焦在方沫身上。
方沫艰难地吞咽了一下，面对那几道几乎化为实质的视线，他缓缓地，郑重地点了点头。
“正是家师。”
一瞬间，房间里落针可闻。
众人早已从酆都大帝那里确认了大夏古神的存在。
他们震惊的不是“杨戬”这个名字。
而是“家师”这两个字。
杨戬的徒弟？
眼前这个少年，是一位神明代理人？！
“你……”
林七夜张了张嘴，发现自己的大脑有些宕机。
方沫看出了他的状态，索性不再让他费神，主动将一切和盘托出。
“沧南城复原之后，一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和一位极其俊朗的青年找到了我们。”
他的声音里带着无法磨灭的敬畏。
“他们从所有幸存的孩子里，挑出了十二个，我便是其中之一。”
“那位青年，就是家师，杨戬。”
林七夜抓住了关键：
“剩下的十一个……”
“都和我一样。”
方沫点头，语气无比肯定。
嘶——
倒抽冷气的声音此起彼伏。
十二个！
一夜之间，诞生了整整十二个神明弟子！
大夏官方记录在案的所有神明代理人，加起来有没有这个数都是个问题！
百里胖胖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灯泡，他看看方沫，又看看林七夜，最后呆滞地望向天花板。
“我的妈……七夜，你这是捅了神仙窝啊？”
林七夜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追问：
“他们人呢？”
“师弟师妹们还在师傅开辟的洞天福地中修行，我修为最先稳固，便奉师命先行出山。”
方沫的目光转向林七夜，眼神诚挚而滚烫。
“师傅说，我们十二人的命，是七夜大人您给的。他希望我们将来能追随您的脚步，守护大夏。”
林七夜心里五味杂陈。
绕了一圈，自己还是成了某种意义上的“爹”，只不过生的不是一个儿子，是一支神仙预备队。
就在众人还在消化这个惊天消息时，方沫忽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在房间里逡巡。
“请问，苏小阳，苏大人……在这里吗？”
唰！
所有人的视线，被无形的丝线牵引，齐刷刷地落向了那个正抱着热牛奶，一脸岁月静好的娇小身影。
怎么又跟小阳扯上关系了？
这关系网怎么越来越离谱了？
顺着众人的目光，方沫最终也看向了苏小阳，他愣了一下，似乎无法将“苏大人”和眼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联系起来。
但他还是快步走到苏小阳面前，神情肃穆。
“家师还有一句话，让我务必转达。”
方沫深吸一口气。
“如果遇到了苏大人，让我代他，向您说一句——”
“多谢你，为大夏做的一切。”
话音落下。
方沫对着苏小阳，恭恭敬敬地，弯腰九十度，行了一个大礼。
苏小阳轻轻点头，并未起身。
“不用客气。”
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起了方沫，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下意识地退到了林七夜身后，仿佛那里才是最安全的区域。
房间里，除了当事人，其余人彻底傻了。
杨戬，传说中的清源妙道真君，二郎显圣，为什么要特地嘱咐弟子，向小阳道谢？
这个信息量，比刚才的“喜当爹”还要爆炸！
林七夜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小阳……究竟是什么时候，和杨戬这种存在扯上关系的？〕
他的记忆飞速回溯。
从姨妈收养他开始，第二中学，136小队，集训营，斋戒所……他们几乎形影不离。
唯一的可能……
〔沧南！〕
在那场灭城之劫中，小阳曾爆发出过难以想象的力量。
如果说有什么时机能惊动那位传说中的真君，恐怕也只有那个时候了。
他看向苏小阳，却发现对方正吹着杯子里的热气，一副“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无辜模样。
咚、咚、咚。
敲门声响起。
苏小阳抬起小手轻轻一挥，笼罩房间的无形屏障悄然散去。
门被推开，一个身形魁梧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上那股懒散又霸道的气场，瞬间压下了房间里所有的异样。
“呦，我们大夏的大功臣都在这儿开会呢？怎么不叫我一个？”
来人正是邵平歌。
“邵大叔。”
“邵队长。”
众人纷纷起身。
邵平歌大大咧咧地摆手，一屁股坐进沙发里。
“行了，都是自己人，别那么严肃。”
他目光一扫，最后落在有些局促的方沫身上。
“这位小兄弟是？”
房间内一静。
林七夜正要开口，一个幽幽的声音从墙角飘了出来。
“七夜的后代。”
是百里胖胖。
他顶着三个大包，脸上却带着大仇得报的扭曲快意。
“咳！咳咳咳！”
邵平歌刚端起茶杯，闻言一口热茶全呛了出来，剧烈地咳嗽着。
他那双总是半睁半闭的眼睛难得睁大，在林七夜和方沫那两张脸上来回扫视。
最后，他用一种极其认真的语气，问出了一个让林七夜彻底石化的问题。
“……亲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