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再度擂响的音爆,并非物理层面的轰鸣。
那是一记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城市的每一颗心脏上。
刚刚被苏小阳声音安抚、勉强抬头的民众,精神世界瞬间崩溃。
以为是神明降下的最终惩戒,再度五体投地,祈求与忏悔的呢喃声汇成一片绝望的死海。
黑杀组的成员也无法幸免。
对神谕使的恐惧早已化作本能,烙印在骨髓深处。
他们的膝盖发软,身体不受控制地矮了下去,仿佛有无形的山岳压在脊梁之上。
“八嘎!都给老子站直了!”
一声怒吼炸开,沈青竹的身影如鬼魅般闪动,抬脚便狠狠踹在身旁两名干部的屁股上。
“组长……”
一名干部被踹得天旋地转,脸上写满了恐惧与不解。
“可是……直视神明,这是会死的……”
在他们根深蒂固的认知里,神罚会抽走灵魂,永世不得安宁。
“没什么可是!”
浅仓健猛地一咬牙,强行打断了同伴的话。
他的视线死死盯着沈青竹的背影。
这位大组长平日里或许不着调,但在带领黑杀组走向何方这件事上,从未出过半分差错。
“听大组长的!”
井守裕也发出沉喝,他强行压制住灵魂深处的颤栗,成为第一个将目光重新投向天空的人。
有了两名核心干部的表态,其余黑杀组成员迟疑着,一个接一个,缓缓抬起了那张布满惊惧的脸。
当他们的视线聚焦于天空时,所有人都被那副景象钉在了原地。
那画面,诡异到了极点。
代表至高神权的黄袍神谕使,正以一种极致屈辱的姿态跪在半空。
他的身体剧烈颤抖,脸上交织着凡人无法理解的恐惧与茫然。
而在他对面,那个悬浮着的小小身影,对下方投来的无数道目光恍若未觉。
苏小阳微微张开了嘴。
一个轻柔得如同梦中呓语,又清晰得如同灵魂钟鸣的音节,飘入了城市的每一个角落,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中。
“碎。”
话音落下的瞬间。
跪伏在空中的心灾身体猛地一震。
一道细微的裂痕,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的眉心。
裂痕中迸发出刺目的光芒,仿佛他那脆弱的凡人躯壳,只是一个勉强承装着太阳的容器。
紧接着,那道裂痕如同蛛网,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瞬间爬满了他的全身。
在全城数以万计目光的注视下。
这位曾经高高在上,主宰生杀的神谕使,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崩解了。
他先是碎成无数大小不一的光块,随即又在空中分解为漫天飞舞的粒子,最后彻底消散于深沉的夜色。
那里,空无一物。
黑杀组的成员们失神地看着这一幕,许多人张大了嘴,喉咙却干涸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神谕使……死了。
在他们眼前,被一个字,轻描淡写地抹去了存在。
那个他们曾经连仰望一眼都需鼓足全部勇气的存在,原来并非不朽。
原来并非无敌。
原来,他也会死。
长久以来被奉若神明的刻板印象,被这暴力而唯美的一幕彻底击碎。
当神明流血的那一刻起,他就不再是神。
不过是……更强大一些的人类罢了。
随着心灾的彻底消散,这场闹剧本该落幕,可现场依旧死寂,只有风穿过高楼的呜咽,像是旧时代的哀鸣。
地面上,那些侥幸存活的黑杀组成员,依旧仰着头,表情或是呆滞,或是震撼,仿佛一尊尊被抽走了魂魄的雕塑。
“八嘎!”
沈青竹环视一圈,看到自己手下这副窝囊的样子,怒火再次升腾,上去又是一脚,正中离他最近一名干部的后腰。
那干部被踹得一个趔趄,茫然回头,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组长……”
“组长个屁!”
沈青竹又是一脚踹向另一个人。
“都给老子站起来!跪着做什么?等下一个神谕使过来收割你们的狗命吗?”
这一通粗暴的打骂,总算让一些人的灵魂回了窍。
他们纷纷转头看向声音的源头,涣散的瞳孔里,终于重新聚起一丝焦距。
沈青竹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林七夜面前,目光灼灼。
“七夜,翻译。”
“好。”
沈青竹转身,面向那片或跪或站、宛如惊弓之鸟的人群,面色是前所未有的严肃。
林七夜的声音紧随其后,冷硬如铁,清晰地将他的话语送入每个人的耳中。
“没有人可以随意剥夺你们的生死。”
“命运,要掌握在自己手里。”
沈青竹向前踏出一步,伸出手指,遥遥点着他们。
“你们这群废物,卑微地跪在地上,把屠刀亲手递到敌人手里,还祈求他大发慈悲?”
“我沈青竹要带的,是战士!”
“不是一群等着被屠夫宰割的羔羊!”
“你们,不配做我的部下!”
他最后几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站起来!”
这三个字如同一道惊雷,在每个人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话音落下,周围的气氛变得无比诡异。
没有人说话,人们面面相觑。
信仰正在崩塌。
百年间,神明的传说,神谕使的权柄,早已在他们的灵魂深处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恐惧是本能,顺从是习惯。
可现在,神谕使死了,神明的使者根本不在乎他们的生死,危急关头,祈祷无用。
反而是那个平日里满嘴“八嘎”,动不动就踹人屁股的大组长,救了所有人的命。
信仰崩塌之后,是极致的空虚,而空虚的灵魂,急需一个新的支点。
人群中,一个离沈青竹不远的年轻组员,颤抖着将掉在地上的武士刀捡起。
他的手背抹过脸颊,分不清是冷汗还是泪水。
他看向沈青竹的背影,那个刚刚才踹过他的男人,此刻的身影却显得无比可靠,宛如一座山。
他丢下刀鞘,双手握住刀柄,将刀尖朝下,拄在身前。
用一种全新的、虔诚的姿态,缓缓单膝跪地。
这个动作,仿佛一个信号。
浅仓健和井守裕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决绝。
他们是黑杀组资历最老的人,也是最清楚沈青竹为这个组织付出过什么的人。
两人整理了一下身上破损的制服,迈步走到沈青竹身前,动作整齐划一地跪了下去。
“大组长!”
“大组长!”
陆陆续续,一个接一个。
那些刚刚被骂作“废物”和“羔羊”的黑杀组成员,从地上站起,又在沈青竹面前跪下。
这一次,他们的膝盖,不再是因恐惧而弯曲。
而是发自内心的,臣服。
空旷破败的街道上,密密麻麻跪满了黑杀组的成员,寂静无声,却带着一股山雨欲来的磅礴气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