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山风还凉。
沈微澜带着人回到主营地时,太阳已经爬上东边的山脊。她没回帐,直接去了中军大帐。衣甲上沾着灰,脸上也有烟熏的痕迹,可脚步一点没慢。
“把图铺开。”她一进门就道。
冬珞立刻上前,将新绘的舆图摊在长案上。春棠紧跟着把缴获的账册残页压住一角,夏蝉站在门口守着,手始终没离剑柄。秋蘅默默打开药箱,取出一瓶清水放在边上——那是给沈微澜润喉用的。
谢云峥随后进来,身后跟着几位联军将领。有人眼神飘忽,有人低头不语,显然还没从昨夜的消息里缓过神。
“昨夜烧了敌营中转站。”沈微澜开门见山,“里面不止有武器,还有咱们朝廷三关的布防图,和一份交易名录。”
帐内顿时一静。
一名穿铁甲的老将皱眉:“女子掌军令,本将已觉不妥,如今又要听你说什么内鬼勾结?你有何凭证?”
沈微澜没看他,只对春棠点头。
春棠翻开账册,念出一句:“三月十七,交南线密信一封,回银五十两。”
她抬眼:“这笔账,记的是香积寺后门接头的事。那位管事每月初七去抄经,回来袖口总有股檀香味混着墨臭。你们说,是不是巧合?”
老将脸色变了。
沈微澜这才抬头:“我不要你们信我,只要你们信眼睛看见的东西。敌军能在咱们眼皮底下运兵器、换守将名录,说明他们早就在动。我们不动,就是死路一条。”
冬珞接着开口:“根据名单和路线推演,敌军补给线集中在西北谷道。那里地势窄,两边是陡坡,适合设伏。但他们每日午时必派车队通行,护兵不多,因以为我们不敢打主路。”
“所以这一仗,”沈微澜手指敲了下地图,“我们先断粮道,逼他们分兵救援。再趁乱攻其主营高地。谁拖后腿,谁就是想让敌人喘气。”
帐内沉默片刻,另一名将领冷笑:“说得轻巧。那高地易守难攻,滚木礌石往下砸,人上去就是靶子。”
“那就别硬爬。”夏蝉忽然开口,声音利落,“我带影卫半夜摸上去,在他们换防时点火为号。你们听见火起,立刻进攻。”
“烟雾也得跟上。”秋蘅补充,“我调制了几坛迷眼烟,抛上去能遮视线。不会伤人命,但足够让他们睁不开眼。”
春棠马上接话:“我已经让人备好铜哨和彩旗,各部联络官待命。一声短哨是前进,两声长哨是撤,三声急促就地隐蔽。信号统一,不会再乱。”
谢云峥终于开口:“我率骑兵绕后山小道,等你们攻上半坡,我就冲主营侧翼。他若调兵救,我正好截杀。”
他说完看向沈微澜:“你坐镇中军还是……上前?”
“我上。”她答得干脆。
“你疯了?”那老将脱口而出。
沈微澜只是拿起挂在墙上的战旗,抖了抖,灰尘簌簌落下。“这旗,是我父亲当年在北境扛过的。他死前说,‘旗倒人亡’。我没让他丢过脸,也不会今天开始。”
她说完,转身就走。谢云峥看了眼那面旧旗,抬脚跟上。
外面阳光正烈,营地已经开始调动。士兵们列队领装备,后勤队推着车往前线送箭矢和干粮。一面面旗帜被举起,风吹得猎猎作响。
夏蝉带着前锋队出发最早。她们轻装简行,只带短刃和绳索,沿着山脊潜行。临走前,她回头看了眼沈微澜,两人目光一对,她嘴角微微扬了下,随即消失在林间。
春棠守在调度台前,手里拿着册子来回核对。一个副将跑来报缺火油,她头也不抬:“第三辆辎重车,左轮坏了,正在修。半个时辰内到。你要是等不及,就自己去搬。”
那人噎住,转身跑了。
她边走边检查药箱,发现有个弟子漏带了金疮药,当即停下喝道:“回去拿!战场上少一瓶药,就可能少一条命!”
冬珞骑马在高处巡视,手里攥着一块布条——那是红绳暗令体系的新标识。她每隔一刻钟就派人下去传一次消息,确保各部通讯畅通。
到了午时,第一波攻势准时开始。
夏蝉的小队成功点燃了高地侧坡的草堆。浓烟升起那一刻,沈微澜翻身上马,提起战旗就往前冲。
“铁骑踏霜雪,旌旗裂长空!”她高声吟道,声音穿透战场喧嚣。
前排士兵齐声吼起来,士气瞬间高涨。
谢云峥率骑兵从右翼杀出,如刀切豆腐般插入敌阵。敌军果然慌了,急忙调兵回防主营,却忘了守住粮道入口。
春棠早已安排好的伏兵立刻出击,一举截下三辆粮车。车上全是火药和箭簇,没烧,全缴了。
秋蘅的烟雾弹也在关键时刻抛上高地。白烟腾起,敌军弓手看不清目标,胡乱放箭,反倒误伤己方。
不到两个时辰,联军就拿下第一道防线。
沈微澜立在刚夺下的土台上,战甲染尘,脸上有血痕,也不知是谁的。她把旗插进地里,环视一圈。
“今日一战,非为夺地,乃为正气而争!”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明日再战,诸君共赴!”
底下将士齐声应喝,声震山谷。
谢云峥策马停在她身边,盔甲上有道新划痕,手背也破了皮。
“你还真敢冲上来。”他低声道。
“你不也来了。”她侧头看他一眼,嘴角微动,“我还以为你会在后面压阵。”
“你在前面,我怎么能退。”他顿了顿,“他们开始信你了。”
“还不够。”她望着远处敌营,“这才刚开始。”
这时春棠快步走来,手里拿着一张纸:“刚收到的消息,香积寺那个管事昨晚偷偷见了个陌生人。”
沈微澜接过一看,眉头微蹙。
“不是说要给他加肉吗?”谢云峥问。
“给了。”春棠冷笑,“他还吃了两碗。可饭后就溜去了后院,把一张纸塞进了井沿缝里。”
沈微澜把纸捏紧:“他不知道,那口井早就被我们盯上了。”
冬珞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已经派人守着取纸的人。只要他露面,就能顺藤摸瓜。”
“不急。”沈微澜摇头,“让他传消息。我们得看看,这张网到底有多深。”
秋蘅忽然低声开口:“我师父……最近有没有收过外来的药单?”
众人都是一静。
沈微澜看向她:“你怎么想?”
“如果他是被迫的,”秋蘅声音很轻,“那他写的每一张方子,都可能是求救信号。”
沈微澜沉默片刻,把手搭在她肩上:“等我们抓到人,一起去药王谷。”
夏蝉这时从坡下跑上来,靴子沾泥:“前方清障完成,可以继续推进。”
“先歇。”沈微澜下令,“整备器械,清点伤亡,轮值守备。”
她站在土台边缘,风吹得战袍翻飞。
谢云峥低声问:“接下来怎么打?”
“你说他们现在慌不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