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微澜的手还按在玉简上，那层薄霜刚凝成，她就松了手。
“休眠稳了。”她低声说。
角落里，陈匠人缩着肩膀，听见这话才敢喘气。他抬眼偷看沈微澜，又飞快低下头。
春棠收了账本，指尖仍在抖，将三页残稿叠整齐塞进袖袋：“蚀灵序列嵌好了，跟真的一样。”
冬珞没动，盘坐在地图前，指腹压着血画的路线。她忽然开口：“东墙根那股气，停了半刻钟，现在又动了，比刚才慢。”
沈微澜点头：“他们在等。”
谢云峥靠着高台柱子，弓已在手。他试了试弦，声音低哑：“要我射哪个？”
“抱匣子的那个。”沈微澜走到主脑旁，掀开外壳一块暗板，把假图塞进夹层，正好盖住朱砂画的叉，“他一碰这地方，就算‘破防’了。”
夏蝉蹲在横梁上，脚尖勾着一根细绳。她往下看了一眼：“通风道口封死了，石灰倒好了。要是有人钻进来，先呛一口。”
“别急着动手。”沈微澜回头，“等他们读取数据，设备共振时再动。”
秋蘅从药箱里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些灰粉混进镇灵土里。她撒了一圈，动作很轻：“这香遇热才会散，人一靠近就头晕，撑不过两盏茶时间。”
冬珞忽然皱眉：“不对。”
所有人都静下来。
她盯着地图上的三点标记：“他们走的是旧渠，但节奏变了。上次是三人并行，这次是前后拉长，中间那个停得久。”
沈微澜走近：“什么意思？”
“探路的。”冬珞用指甲点着中间那个点，“他在试陷阱。”
沈微澜沉默片刻，转身走向谢云峥：“你还能看清高台下的死角吗？”
“能。”他摇头，“但光线太暗，只能看出人影轮廓。”
“那就让他露脸。”沈微澜从案底抽出一张薄纸，是之前画废的设计草图，“春棠，火折子借我。”
春棠递过去。
沈微澜把纸卷成筒，一头点燃，举起来。火光晃了一下，映在主脑外壳上，那朱砂叉痕顿时红得刺眼。
“他们要是真信了，就会冲这儿来。”她说，“不怕死的那个，一定第一个碰它。”
夏蝉在梁上挪了挪位置：“我要是那家伙，也会先派别人试水。”
“那就让他们试。”沈微澜吹灭火筒，扔进角落，“我们只管等结果。”
谢云峥低声道：“你真信他们会中计？”
“不是信不信的问题。”她看着主脑，“他们费这么大劲，为的就是这一刻。哪怕有疑心，也得赌一把。”
冬珞忽然抬手：“来了两个，走得很慢，中间隔了五步。”
沈微澜立刻抬手示意噤声。
厅内灯火微弱，只余几盏壁灯摇曳。众人不动，连呼吸都压低了。
外面传来极轻的脚步声，像是鞋底蹭过湿石。
一个黑影从东廊拐角探出半身，停住。另一个紧随其后，在十步外站定。
第一个缓缓往前迈了一步，踩在秋蘅撒过药粉的地方。
他没反应。
又走两步，伸手摸了摸通风道铁栅。
还是没事。
他回头，朝后面那人点头。
第二个人终于上前，直奔主脑方向。他弯腰查看外壳，手指抚过那道朱砂叉。
沈微澜眼神一凛。
那人撬开暗格，取出假图，展开看了一眼，立刻往怀里塞。
然后他转身，做了个手势。
外面又有动静，第三个人出现，走得更稳，怀里抱着个青铜匣。
沈微澜认出来了——就是陈匠人说的那个瘸腿的。
他走到主脑前，把匣子放在地上。打开时，里面是一块泛青的晶体，缠着双蛇纹。
他伸手按在晶体上，闭眼片刻。
主脑外壳微微震了一下。
“开始了。”冬珞嘴唇几乎不动，“气机接上了。”
沈微澜缓缓抬起手，做了个“准备”的手势。
谢云峥搭箭上弦，弓拉满月。
夏蝉握紧蝉翼剑，脚尖一挑，细绳绷直——那是她绑在通风道上方的绊索。
秋蘅退到墙角，手里捏着另一包药粉，随时准备扬出去。
春棠悄悄摸出一枚铜钉，藏在掌心。这是她平时修账册用的，现在也能当暗器。
那瘸腿人额头开始冒汗，双手贴在晶体两侧，嘴里念着什么。青铜匣里的光越来越亮，照得他半边脸发青。
主脑震得更厉害了。
突然，他身体一僵，猛地咳了一声。
一缕黑血从鼻孔流下。
他没擦，反而笑了。
“成了。”他哑着嗓子说。
身后两人立刻上前，一人去拿假图，一人守在他旁边。
就在这时，谢云峥松了弦。
箭破空而出，直取抱匣之人。
那人反应极快，侧身一避，箭擦过肩头，钉入墙壁。
“有埋伏！”守卫大喊。
夏蝉同时动手，脚尖一蹬，横梁上的绊索猛地收紧，正卡住那取图之人的脚踝。他扑倒在地，假图脱手飞出。
沈微澜早一步冲出，单膝跪地，一把抄起图纸塞回夹层。
“别让他撤！”她吼。
秋蘅扬手，药粉洒向青铜匣。粉末遇光即燃，腾起一股淡烟。
瘸腿人浑身一颤，手从晶体上滑落。那光瞬间暗了。
冬珞掐指一算：“信号断了，但蚀灵序列已传入对方系统，反弹需要时间。”
“够了。”沈微澜站起身，盯着那三人，“他们以为得手了，其实吞的是毒。”
谢云峥重新搭箭：“还要放他们走？”
“当然。”她冷笑，“让他们带消息回去——主脑已被破解，技术资料全数落入我们手中。”
春棠愣了下：“可他们不会信吧？”
“会。”沈微澜看向陈匠人，“你说过，他们每次行动都有回报时限。今晚若无成果，带队的人就得死。”
陈匠人哆嗦了一下：“是……是子时三刻前必须传出消息。”
“那就让他们传。”沈微澜走到地图前，用朱笔在出口处画了个圈，“我们不追，也不杀。让他们逃，逃得越远越好。”
夏蝉跳下横梁：“然后呢？”
“然后等。”她声音沉下去，“等他们的‘镜心引’反噬自身，等他们发现，偷来的不是技术，是催命符。”
冬珞轻声问：“万一他们察觉是计？”
“那我们就正面打。”沈微澜看了眼谢云峥，“你还有几支箭？”
“六支。”他答得干脆。
“够了。”她转向众人，“接下来谁也不许出声，灯全灭。”
春棠吹熄最近的灯。
一个接一个，厅内陷入昏暗，只剩主脑外壳上那道朱砂叉，在月光下隐隐发红。
所有人退回原位。
陈匠人在角落蜷得更紧。
外面脚步声杂乱起来，那三人拖着伤者往后退，速度很快。
门被撞开，又重重关上。
脚步声远去，渐渐消失。
厅内一片死寂。
沈微澜站在主脑旁，手指轻轻抚过那道叉痕。
良久，她开口，声音很轻：
“你觉得，他们多久能发现不对？”
谢云峥仍靠在柱边，握着弓。
“快则一个时辰，慢则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