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震动渐止,碎石仍簌簌而落,方才沈微澜站立之处,那朵虚影红莲缓缓绽放,旋即消散。
冬珞抬手抹了把脸,指上沾了层土,也不在意,径直朝着风最稳的方向走去,道:“这边。”
沈微澜未应声,点了点头。掌心红莲灼痛难忍,有火在烧之感。
春棠扶了她一把,手微抖,未问什么。
夏蝉走在最后,剑尖拖地,划出一道浅印,每走十步,便在石缝里塞入一缕剑气,蓝光一闪即灭。
“前头有岔路。”冬珞忽然停住脚步,说道,“左边红丝多,右边塌得快。”
“走右。”
“可路窄。”春棠瞥了眼她仍在渗血的手。
“命比路宽。”她抬脚就走。
脚底碎石咯吱作响,头顶裂开缝隙,一束光漏下,照出墙上符文一块块剥落。
秋蘅从袖中摸出个小布包,撕开一角,擦亮火折子,青烟带着苦艾味升腾而起。她将香塞回布包,一言不发,只轻轻碰了碰沈微澜的肩。
沈微澜喘口气,稳了稳。
突然,地面一震,裂开一道口子,黑雾涌出,虽不成形,却夹杂着女人哭、孩子喊以及木头烧着的噼啪声。
“别听。”夏蝉嗓音压低,剑已出半寸。
“这不是攻击。”冬珞盯着那雾,说道,“是残影,是古老的记忆。”
沈微澜没动。她听出来了,这是沈家老宅烧起来那晚的声音。
雾里浮出个穿素裙、披头散发的影子,怀里抱着襁褓。她站在火里,没跑,将一张焦了边的画塞进石缝,又从腕上褪下一块玉牌按进地底。
“娘……”沈微澜喉咙发紧。
那影子转头冲她一笑,火舌随即卷来,人影一晃,便消散了。
红莲骤然发烫,她膝盖一软,春棠急忙将她扶住。
“小姐!”
“我没事。”她撑着站直,径直说道,“走。”
刚迈一步,地面又震,一道白光从地底冲出,凝成个人形。长袍广袖,脸看不清,可那股压,让人腿发软,想跪。
“沈家先祖……”冬珞低声说,退了半步。
那魂影不看别人,只盯着沈微澜掌心的红莲。
她抬手,迎上去。
两股气一碰,眼前炸开——
二十年前,她娘抱着刚出生的她,走进地宫。
“巫族血脉,双生同源。强行分开,必死一个。”
“那就封住一个。”她娘声音轻,“我用命养着她,等她长大,来接。”
画面一转,她娘把玉牌贴心口,割腕,血渗进去。
“我的命,换她二十年平安。”
再转,玉牌埋进沈府地基,年年香火,月月诵经,慢慢有了灵。
最后,玉牌在她手里炸开,金龙冲出——不是法器,是魂。
她娘的魂魄。
沈微澜手指一抖,一滴泪砸在地上。
“原来……是你。”
那先祖微微颔首,抬手一引。
身后石壁轰然裂开,光幕浮现,展现高楼、车流、闪烁的霓虹,街上人的穿着不似此世。
“那是……”春棠睁大眼。
“另一端。”先祖的声音像从远处飘来,“钥匙没毁,门就没关。”
“钥匙?”冬珞猛地想起什么,“谢老夫人死前说的……”
“是她。”秋蘅低声道,“她知道门在哪,可她毁不了。”
沈微澜看着光幕,掌心红莲轻轻跳动,似在回应什么。
“原来如此。”
“走不走?”夏蝉问。
“走。”
她抬脚,一步跨进光幕。脚落地那刻,地面又震,裂隙扩大,对面看得更清了。
她看见谢云峥。
他站在裂口边,不动,手里攥着一支笔——她用过的紫毫,笔杆刻着“蘅芜”二字。
沈微澜停住。
他抬眼,目光穿了时空,落在她脸上。
她没动。
他也没动。
过了好久,他抬手,把笔轻轻放在石头上。
然后,点头。
她也点头。
没说话。
她转身,朝光幕深处走去。
四婢跟上。
“小姐。”春棠忽然开口,“红莲……还烫吗?”
沈微澜低头看掌心。
“不烫了。”她说,“像心跳。”
秋蘅抬头:“那它在指路?”
“不是指路。”她没停,只是说道,“是回应。”
冬珞突然说:“刚才……先祖说‘门没关’。”
“嗯。”
“可钥匙是谁的?”
沈微澜没答。
前方光越来越亮,刺得人睁不开眼。
夏蝉忽然伸手,按住剑柄。
“有人。”
沈微澜抬眼。
光幕尽头站着个女人,穿现代衣服,背影瘦,手里拿着本册子,低头翻着。
听见脚步,她抬头。
四目相对。
她手一抖,册子差点掉。
她张嘴,声音发颤:“你……真是画上那个人?”
沈微澜没动。
女人往前一步,又停住:“这本《沈氏遗稿》里有幅画——一个穿古裙的女子,掌心一朵红莲。下面写了一行小字……”
“什么?”
她说:“若你归来,笔已备好。”
沈微澜慢慢抬手,掌心红莲微微发亮。
女人忽然从包里抽出一支笔,递过来。
“这支笔,我留了三年。”
沈微澜没接。
“你不信?”女人声音有点抖。
“我信。”她终于开口,“可笔不是拿来接的。”
“那是拿来……”
“是拿来写的。”
女人愣住。
沈微澜伸手,接过笔。
笔尖轻轻碰她掌心红莲。
一道光,从她脚下漫开。
春棠低呼:“小姐,你……”
她低头,发现红莲褪色,化为一道金线,顺着血脉流向心口。
“它完成了。”她轻声说。
秋蘅皱眉:“那以后呢?”
“以后……”她抬头,看光幕外的世界,“是新的画。”
夏蝉忽然说:“可这世界,没人懂我们的规矩。”
“那就重新定。”
冬珞盯着那女人:“她知道多少?”
沈微澜看着她手里的《遗稿》。
她知晓开头。
“那结尾呢?”
“结尾——”她握紧笔,“由我落笔。”
女人开口:“你真要从头开始?”
“不是从头。”沈微澜转身,最后看了眼来路。
裂隙在合,谢云峥的影子淡了,那支旧笔静静躺在石上,灰慢慢盖住它。
她收回眼。
“是重新开始。”
女人盯着她:“可你连名字都没有。”
沈微澜笑了下。
“名字?”她提笔,在空中虚划两字。
笔尖带出一道金痕,悬于半空——蘅芜
她盯着那字,忽然开口道:
“可这名字……早就登了报。”
“什么?”
“三年前,有个画家失踪,最后展出的作品,就叫《蘅芜图》。”
“然后?”
“她说——”女人声音低下去,缓缓说道,“等一个人,回来落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