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屏幕的冷光映在她左眼的虹膜扫描器上，泛出一点苍白的微芒。她没有立刻按下，而是深吸一口气，指尖轻滑，调出了程序的底层结构图。“孤影”瞬间响应，自动弹出数据流分析界面，一串串加密字符如溪水般无声流淌。
“兼容性检测通过。”
五个字，干净利落，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划过神经——太顺利了，顺得令人不安。
她微微偏头，指尖轻点，切换至逆向追踪模式。系统刚切入第三层协议，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一丝异常波动——音频验证模块深处，藏着一条未标记的数据回传通道。那频率……她心头一紧，像是从记忆深处爬出来的蛇——那是联邦情报部早年废弃的监听网络特征码。
门外脚步声由远及近，陈默站在门口，声音低沉：“你停得太久了。”
“这程序不对。”她没回头，嗓音压得极低，几乎融进终端的嗡鸣里，“不是破解工具，是猎人的陷阱。”
话音未落，她猛然按下了确认键。
不能退。一旦迟疑，对方立刻就会察觉她的警觉。唯有向前，才能逼出破绽。
终端发出一声低沉的嗡鸣，开始加载。她将手掌贴上生物识别区，基因比对成功，绿光一闪。下一秒，文件目录自动展开，【摇篮曲片段_0928.wav】被高亮选中，播放指令悄然启动。
可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声音，没有波形，连最基本的音频缓冲提示都消失了。
就在那一瞬，主控台中央的全息投影仪骤然亮起，淡蓝色光线交织成型——苏璃站在那里，黑发一丝不苟地挽成发髻，领口别着那枚银莲花胸针，指尖轻轻敲击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桌面，节奏稳定得如同倒计时的钟摆。
“林昭。”她的声音温和，仿佛老友重逢，“三年前你在墓碑区a看到的那个影像……其实是我的复制体记错了。我把林璇的全息记录，当成了真实存在的她。那时候，我甚至以为，自己还能找回些什么。”
林昭浑身一僵，手指悄无声息地压住战术服下臂侧的神经接驳口，随时准备切断信号连接。“孤影”立即弹出红色警告：脑波频率出现同步趋势，判定为精神诱导攻击，建议立即终止交互。
她闭上眼，主动屏蔽视觉输入，依靠系统构建的虚拟环境模型判断威胁——空气无扰动，能量场稳定，真正的危险来自数据层面。
可就在她睁眼的一刹那，太阳穴猛地一刺，剧痛如针扎入脑髓。眼前骤然闪现画面：妹妹穿着白色实验服，被困在透明舱内，小手在玻璃上颤抖着划出歪歪扭扭的“姐姐”两个字。
不是记忆。
是伪造的。
细节粗糙得可笑——林璇写字时习惯先顿笔，呼吸节奏也从不会那么急促。这根本不是她。
可林昭还是迟了一秒。
就这一秒，足够苏璃完成一次深层数据抓取。
“孤影”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右下角跳出猩红提示：检测到远程读取行为，原始数据已流失15%，主要涉及Lx-0928关联记忆碎片及近期行动推演模型。
林昭瞳孔骤缩，抬手就要砸下物理断联按钮。
手还未落下，陈默已如猎豹般冲上前，一把拔掉所有外部线缆，粗暴切断主控系统与星网的连接。备用电源启动，舱内灯光转为暗红，终端屏幕剧烈闪烁几下，终于进入离线状态。
投影中的苏璃嘴角微扬，唇瓣轻启，留下最后一句低语：“你以为你在追查真相？其实你只是在我的镜子里，一遍遍走着老路。”
光影消散，仿佛从未存在。
林昭靠在椅背上，额角冷汗涔涔而下，右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缓缓摘下手套，指尖抚过内侧那道刻痕——“Lx”两个字母早已被磨得模糊不清，边缘还沾着未干的血迹。
“你刚才看到了什么？”陈默低声问。
“假的。”她嗓音沙哑，像砂纸磨过铁锈，“她用我的记忆做饵，但细节错了。林璇从来不会那样写字。”
“她拿走了多少？”
“15%。”她睁开眼，目光死死盯住重新加载的日志界面，“包括我对妹妹的推演、部分战斗反应模型，还有……一段七岁前的记忆残片。”
陈默沉默片刻，转身关闭所有对外通讯端口，启用最高级别离线防护协议。他把医疗包轻轻放在她手边，什么也没说。
林昭没碰医疗包。她调出系统日志，开始倒查数据外泄的时间点。流失发生在音频验证后的第4.7秒，回传目标是一个早已注销的量子节点编号。但路由跳转显示，最终接收端竟指向第7殖民星轨道防御系统的备用服务器群——那是只有军火商密钥才能接入的禁区。
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个局。
她盯着那串跳转路径，忽然皱眉——第二跳节点出现了0.3秒的延迟，传输速率近乎归零。这种中断不合常理，不像是监听，倒像是……在筛选内容。
“她在挑。”林昭喃喃开口，声音冷得像冰，“不是全拿，是有选择地偷。”
“比如？”
“关于林璇的一切。”
她迅速放大那段延迟区间，尝试还原当时正在传输的数据包。系统仍在高强度运行，部分缓存尚未被覆盖。她手动重建解码序列，一层层剥开干扰与伪装。
画面一点点浮现。
是她的记忆——三年前，在地下实验室，她抱着妹妹渐渐冰冷的身体，一遍遍重复她们小时候的暗语。这段记忆从未上传网络，只封存在“孤影”的本地存储深处。
而现在，被人看过了。
林昭的手指死死按在屏幕上，指节泛白，指甲几乎嵌进金属边框。
“她见过她的脸。”她的声音低得像从冰缝里挤出来，“那就别怪我撕开你的壳。”
陈默站在驾驶位旁，默默监控全舰能源状态。他知道她说的是谁，也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没劝，只是将战舰的主动防御系统调至最高警戒，只为在下次交锋时，能多抢回一秒。
主控室只剩终端运转的细微嗡鸣。林昭继续翻查日志，在最后残留的数据包中，捕捉到一个微小信号特征——一种特殊的校验码格式，常见于脑波同步器的数据封装协议。
苏璃的位置依旧无法定位，但她使用的技术留下了痕迹。
更重要的是，这次入侵暴露了一个秘密：“孤影”并非完全封闭。它的某些底层协议，曾短暂接入过联邦早期的神经网络——而那段时期，正是“凤凰计划”启动之初。
也就是说，有人早在三年前，就在等这个机会。
她缓缓靠回椅背，闭上眼。太阳穴仍在抽痛，意识一阵阵发沉。这是第三次强行透支了。再撑下去，“孤影”会强制休眠至少十二小时。
可她不能停。
“孤影”在脑海中浮现操作界面，冷静询问是否进入极限模式。
她刚要点头，终端忽然震动了一下。
一条新消息弹了出来，来源未知，加密等级极高，经过二十三个匿名节点跳转。
标题只有两个字：【查看】
附件是一段视频，87.3mb，格式是联邦军方内部专用的记录编码。
林昭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触控屏上方，指尖微微发颤。
陈默走近半步，声音压得极低：“可能是另一个陷阱。”
她没说话。
指尖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