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的手仍贴在控制台上，指尖微微颤抖，仿佛能感知到妹妹意识的每一次起伏。金色的数据流在她们之间穿梭不息，像一条不断编织又断裂的丝线，脆弱却执着地维系着最后的联系。
苏璃的身影在服务器中央明灭不定，银莲花胸针骤然爆发出刺目的蓝光。紧接着，数十道数据锁链从四面八方疾射而出，直扑病毒核心——那是联邦系统垂死前的最后一击。
防御层开始崩裂。
第一道裂缝撕开左上角，随即右下、中轴、底层协议区接连告破。猩红的波纹如蛛网般迅速蔓延，每一次扩散都伴随着剧烈震荡，仿佛整个空间都在哀鸣。林昭只觉得太阳穴突突跳动，颅内像是被无形之手狠狠撕扯，这是“孤影”系统超负荷运转的警告信号。可她没有退缩，反而咬紧牙关，将神经接驳深度再度推进一级，强行调取残存权限，在现实层面加固服务器外壳。
金属外壳发出低沉的嗡鸣，冷却液管路自动闭合，所有外部接口逐一密封。物理防护虽短暂挡住了联邦信号的入侵，但虚拟战场上的风暴，早已狂暴到几乎吞噬一切。
而妹妹……正在一点点消失。
苏璃的身影不断闪烁，轮廓边缘剥落细碎的光点，如同风中残烛，摇曳欲熄。她的双手仍撑在控制台两侧，动作却越来越迟缓，近乎凝滞。林昭清晰地感受到，那股熟悉的意识频率正逐渐衰弱，每一次跳动都比前一次更微弱，更遥远。
“撑住。”她轻声呢喃，声音顺着意识链接温柔传递过去。
妹妹没有回应，只是极轻微地点了点头，唇角似乎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言语。
下一瞬，整个空间猛地一震！
苏璃启动了脑波同步器的终极模式——十七名联邦高官残留的意识被强制唤醒，化作一队队由代码凝聚而成的“数据幽灵”。他们身着统一军服，眼眶泛着冰冷蓝光，步伐整齐划一，攻击精准狠辣，如钢铁洪流般直逼主控协议区。
林昭咬紧牙关，在意识深处飞速构建防火墙。她将自己的神经频率调整至与妹妹完全同步，主动分担冲击。每一次撞击都像重锤砸向太阳穴，痛得眼前发黑，耳膜嗡鸣，但她死死咬住牙关，不肯后退半步。
手套内侧刻着的名字缩写已被汗水浸透，她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那个名字，像是在确认——我还在这里，你还在我身边。
可数据幽灵太过强大，一道道突破防线，直扑核心程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妹妹忽然抬起了头，眼中闪过一丝清明。她缓缓抬起手，轻轻推向林昭的意识链接。
林昭瞬间明白她的意图——她要独自承担最后一段程序运行。
“别断。”她低声说，声音轻得像一片落叶，却又坚定如铁。
话音落下，她立即切断外界感知，将“孤影”的全部算力集中于维持两人之间的连接。
终于，妹妹的身影短暂凝聚。她指尖轻划虚拟界面，重新锁定病毒启动程序。倒计时再次响起：
10……9……8……
可就在这一刻，苏璃发动了真正的杀招。
一段记忆毫无征兆地涌入林昭脑海——三年前灭门之夜后的第七天，她在医疗舱醒来，看见妹妹坐在床边，冲她微笑。画面清晰得令人窒息，连她发丝间的光泽、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紧接着，一行冰冷提示浮现：“亲情反馈模块已激活，情感绑定完成度98.7%。”
假的。全是假的。
林昭闭上眼，不去看那些虚幻的画面。她只记得那天妹妹握着她的手有多暖，记得她说“姐，我相信你”时，眼里有光，有信任，有全世界。
她一遍遍默念那句话，像是在黑暗里点燃一根又一根火柴，哪怕微弱，也不愿放弃。
数据风暴愈发猛烈。妹妹的身影已近乎透明，每一次闪现都伴随着大片数据碎片的脱落。她的动作几乎停滞，连操控协议都变得艰难。
倒计时进入最后十秒。
7……6……5……
苏璃冷笑一声，抬手引爆了隐藏在服务器底层的自毁程序。整个空间开始塌陷，裂缝从地面蔓延至穹顶，炽白的能量喷涌而出。若三秒内无法终止程序，整座量子服务器将彻底毁灭。
林昭试图强行接管，却发现系统正在排斥她——它判定她是不稳定因素，正切断所有连接。
就在这一刻，妹妹睁开了眼睛。
她的眼神清澈，没有恐惧，也没有犹豫。她轻轻推开林昭的意识链接，往后退了一步。
“这次换我保护你。”她说。
声音很轻，却像一道惊雷劈进林昭心底。
话音未落，她转身冲进了数据风暴中心。
林昭本能地伸手去抓，指尖却只握住一片飘散的光尘。她的手停在半空，颤抖不止，再也触不到任何温度。
妹妹的身影在风暴中迅速解体，意识被撕成无数细小的数据单元，逆着能量流奔涌向前，直冲病毒核心。她的模样早已模糊，只剩下一个奔跑的剪影，像穿越时空的回响，孤独而决绝。
3……2……
在倒计时归零的瞬间，那股纯净的数据流终于抵达核心。
病毒光芒骤然暴涨，由金转白，瞬间吞没整个空间。所有加密层被穿透，所有协议被覆盖。定向净化程序启动，指令以光速传向星际主脑网络的每一个节点。
服务器开始崩塌。
林昭仍站在原地，双手贴在控制台上，身体被强光笼罩。她的意识尚存，却分不清现实与幻象。耳边只剩下尖锐的高频震荡，像是世界终结的声音。
她看见妹妹最后的样子——不是哭，也不是告别，而是一个笑。那笑容定格在转身的瞬间，然后被汹涌的数据洪流彻底吞噬。
银白色的短发被气流扬起，作战服上的武器接口逐一熄灭。左眼的虹膜扫描器闪了两下，最终归于黑暗。手套内侧的刻痕还在，只是再没有人回应。
数据风暴席卷而来，一点点剥离她的身影，拉长、扭曲，直至消散。
控制台出现第一条裂痕，接着是第二条、第三条……玻璃般的材质融化，化作流动的光带向四周散开。
她的手指仍停留在启动区域，掌心压着尚未冷却的操作界面。
在服务器彻底崩溃前的最后一瞬，虚拟空间里，有一滴光落在她的睫毛上。
像泪，却始终没有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