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透过魔法部法律司司长办公室那扇宽大的拱窗,在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倾斜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羊皮纸、墨水和一种近乎奢侈的宁静。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刚刚结束了一场与魔法交通司关于飞路网管辖权扯皮的漫长会议,此刻正靠在椅背上,指尖轻轻揉着太阳穴。
一份关于家养小精灵权益办公室最新提案的备忘录孤零零地摊在桌面上,旁边是一杯早已冷掉的伯爵茶。他灰蓝色的眼睛扫过窗外伦敦阴沉的天际线,一种罕见的、并非由工作带来的烦躁感,像细小的藤蔓般悄然缠绕上来。
汤姆今天下午有课。六年级,黑魔法防御术。内容是什么来着?他似乎提过一句,但阿布拉克萨斯当时正忙于在脑子里构思如何驳回神奇动物管理控制司那份荒谬的《客迈拉兽情绪安抚项目预算增加申请》,并没有十分留意。
这种“没有留意”本身,就让他感到一丝不悦。仿佛有什么东西脱离了他的掌控,哪怕只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
办公室的门被无声地推开,莉莉安·维克多像一道精准的阴影般滑了进来,手里抱着一摞待签署的文件。
“司长,”她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在朗读一份验尸报告,“这是需要您过目的翻倒巷新季度贸易合规报告。另外,阿尔法德·布莱克先生已在接待室等候,关于他接任法律执行队特别顾问的正式任命书需要您最终签署。”
阿布拉克萨斯抬起眼,一丝真正的兴趣驱散了之前的烦躁。“让他进来。”
阿尔法德·布莱克走了进来,依旧是一身无可挑剔的黑色长袍,银质的布莱克家族饰针在领口闪烁着冷硬的光芒。他的表情如同冰封的湖面,看不出丝毫情绪,只有那双纯黑的眼睛在扫过阿布拉克萨斯时,掠过一丝极淡的、只有老友才能察觉的调侃。
“希望我没有打扰你享受这难得的……清闲,马尔福司长。”阿尔法德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带着一种天生的冷感。
“清闲?”阿布拉克萨斯假笑一声,示意他坐下,“如果你的定义是刚刚听完交通司那个蠢货用整整半小时解释为什么禁止滥用麻瓜物品办公室不该管已经被改造的麻瓜用具,那么是的,我简直闲得发慌。怎么样,布莱克,准备好投身魔法部这艘……华丽而缓慢的巨轮了吗?”
阿尔法德优雅地交叠起双腿,仿佛坐在自家客厅,而非魔法部司长的办公室。“总比待在格里莫广场听我母亲抱怨每一个没有挂毯的‘污点’要有趣些。而且,”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阿布拉克萨斯无名指上那枚造型简洁却蕴藏着强大魔力的黑戒指,“近距离观察某些……历史性的社会实验,机会难得。”
阿布拉克萨斯灰蓝色的眼睛微微眯起,带着警告,但嘴角却勾起一抹弧度。“注意你的用词,布莱克。我婚姻的稳定性直接关系到你的薪水。”
“我的忠诚毋庸置疑,阿布。”阿尔法德淡然回应,“毕竟,能容忍你把鼻涕虫味的糖果偷偷塞进南瓜汁里的人可不多。”
阿布拉克萨斯哼了一声,拿起羽毛笔,在那份任命书上流畅地签下自己的名字。“法律执行队交给你了。我需要它像钟表一样精准,并且……完全在我的掌控之下。明白吗?”
“完全明白。”阿尔法德接过文件,站起身,“我会确保它只听从……正确的声音。”
送走阿尔法德,阿布拉克萨斯重新坐回椅子里,目光落在壁炉上方的魔法时钟上。指针不紧不慢地走着,距离下班还有好几个小时。那种莫名的烦躁感又回来了。他想起汤姆此刻正站在霍格沃茨的教室里,面对着一群瞪大眼睛、可能还在私下里称呼他为“马尔福教授”的小巨怪……
一个念头,如同狡猾的嗅嗅发现了金光闪闪的东西,突然钻进了他的脑海。
他按下桌上的一个银色铃铛。几乎立刻,维克多就出现在门口。
“今天下午负责霍格沃茨例行巡查的是谁?”阿布拉克萨斯问道,语气随意得像在询问天气。
“是傲罗办公室的帕瓦尔·迪皮伊,司长。”
“通知他,巡查任务由我亲自接手。”阿布拉克萨斯站起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墨绿色旅行斗篷,“他下午可以……整理报告。”
维克多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微微躬身:“是,司长。需要为您安排交通工具吗?”
“不必。”阿布拉克萨斯将斗篷披上肩膀,动作流畅优雅,“我想,‘幻影移形’就很好。告诉迪皮伊,他的……敬业精神,我会记下的。”
几分钟后,阿布拉克萨斯的身影出现在霍格莫德村外一个专供魔法部职员使用的隐秘幻影显形点。寒冷的苏格兰空气扑面而来,带着松针和积雪的味道。
他整理了一下袍子,迈着从容的步伐,朝着那座熟悉的城堡走去。监察霍格沃茨是个轻松的活儿,通常只是走个过场,但他此刻的心情,却像要去参加一场精心策划的……突袭。
霍格沃茨城堡六楼的黑魔法防御术教室,此刻正笼罩在一种专注而紧张的寂静中。空气中残留着此前演示咒语留下的、淡淡的硫磺和臭氧的味道。
汤姆·里德尔——或者,在霍格沃茨的官方记录上,是汤姆·马沃罗·里德尔·马尔福教授——正站在讲台前。他穿着一身简单的黑色长袍,衬得身形越发挺拔,苍白的皮肤在教室昏暗的光线下仿佛自带微光。他没有拿魔杖,只是用那低沉、清晰,带着奇特穿透力的声音讲述着,仿佛他本人就是最危险的魔法造物。
“裂痕诅咒,”他的声音在寂静的教室里回荡,如同冰冷的石子投入深潭,“并非一个复杂的咒语。它的威力在于其隐蔽性和持续性。一旦中咒,魔力的裂痕会如同瓷器上的裂纹般蔓延,缓慢而坚定地削弱受害者的防御,直至……”
他顿了顿,黑色的眼眸缓缓扫过台下凝神静听的学生们,那些年轻的脸上混合着恐惧与焦虑。
“……崩溃。”
一个拉文克劳的女生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魔杖,仿佛它能提供一些安全感。
“当然,”汤姆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算不上笑意的弧度,“任何诅咒都有其对应的防御和反制手段。关键在于,识别它最初的光芒——那一道如同劣质银器上反光般的、短暂的惨白色——以及,用更强大的、凝练的魔力流在其完全展开前,将其‘熨平’。”
他拿起魔杖,随意地指向教室中央一块用于练习的、布满陈旧咒语痕迹的巨石。
“像这样。”
他甚至没有念出咒语,只是手腕极其轻微地一抖。一道惨白色的、如同闪电般扭曲的光束瞬间从他杖尖射出,击中巨石表面。没有巨响,没有爆炸,只有一阵令人牙酸的、仿佛玻璃在被缓慢碾碎的“滋滋”声。巨石表面立刻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白色裂痕,并且还在缓慢扩大。
学生们倒吸一口冷气。
“现在,阻止它。”汤姆收回魔杖,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家养小精灵再端一盘司康饼上来。
台下一片寂静。学生们面面相觑,没人敢轻易尝试。谁知道如果失败,那裂痕会不会蔓延到自己的魔杖上?
就在这时,教室那扇厚重的橡木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汤姆的目光几乎在门动的同时就瞥了过去。他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眼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微光——惊讶,随即是了然,最后沉淀为一种深沉的、带着隐秘愉悦的专注。
他没有看向门口,而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台下惴惴不安的学生们,声音依旧平稳,却巧妙地引入了一个新的话题:
“说起来,裂痕诅咒的发明者,据考证与马尔福家族的一位祖先有关。他们似乎总对这类……优雅而持久折磨人的小玩意儿,情有独钟。”
他顿了顿,仿佛刚刚注意到门口的动静一般,侧过头,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那个站在门外阴影中的修长身影。他的嘴角,这次真正地向上弯起了一个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的邀请和一丝恶作剧意味的弧度。
“看来我们很幸运。或许,我们可以请马尔福家主,魔法部法律司的司长先生,亲自为我们演示一下,如何有效地……‘熨平’这道家族遗产?”
所有学生的目光,瞬间如同被磁石吸引般,齐刷刷地转向门口。
阿布拉克萨斯·马尔福就站在那里。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的黑色定制旅行斗篷,铂金色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脑后,露出一张轮廓分明、带着惯常的傲慢与审视的脸。他灰蓝色的眼睛先是扫过整个教室,最后落在汤姆身上,挑了挑那双形状优美的眉毛。
显然,他这位新婚配偶,给他准备了一份小小的“惊喜”。
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下,阿布拉克萨斯缓缓踱步走了进来,步伐优雅从容。他脱下斗篷,随手搭在一个空着的椅背上,露出里面考究的墨绿色长袍。
“马尔福教授,”阿布拉克萨斯开口,声音带着他特有的、混合着冰碴子与蜂蜜的腔调,“占用你的课堂时间,希望没有打扰到……学生们的学习热情。”他的目光扫过那块正在不断蔓延裂痕的巨石,嘴角撇了撇,“看来,你给他们准备了一道开胃小菜。”
“只是理论与实践的结合,司长大人。”汤姆平静地回应,黑色的眼眸里闪烁着难以捉摸的光芒,“毕竟,没有什么比亲身体验更能让人印象深刻。尤其是,来自权威的演示。”
阿布拉克萨斯走到教室中央,与汤姆隔着几步距离相对而立。他抽出自己的魔杖——一根镶嵌着细小宝石的龙心弦魔杖,在指尖灵活地转了一圈。
“好吧,”他灰蓝色的眼睛看向汤姆,里面带着挑战和一丝跃跃欲试,“既然教授盛情邀请……清空场地。”
汤姆微微颔首,魔杖轻挥。教室中央的桌椅如同被无形的手推动般,悄无声息地滑向两侧,留出了一片足够宽敞的空地。学生们被引导着站在边缘,屏息凝神。
这可是法律司司长和马尔福教授!要在他们面前演示决斗技巧!梅林的袜子啊!
阿布拉克萨斯转向学生们,脸上带着一种近乎怜悯的“教导愚蠢众生”的表情。“看清楚了,孩子们。裂痕诅咒的本质是侵蚀和分解魔力结构。反制它的关键,不在于蛮力对抗,而在于……”
他话音未落,汤姆的魔杖已然抬起。没有念咒,又是一道惨白色的光束射出,速度比之前更快,角度更为刁钻,直指阿布拉克萨斯的左肩。
学生们发出一阵低呼。
阿布拉克萨斯却仿佛早有预料。他甚至没有移动脚步,只是手腕一抖,魔杖尖端迸发出一道凝练的、如同水银般流淌的银色光芒。银光没有直接撞击白芒,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缠绕上去,迅速将其包裹、渗透。那令人牙酸的“滋滋”声再次响起,但这次,是白芒在银光的侵蚀下迅速黯淡、消散,如同冰雪遇上滚烫的烙铁。
“……在于理解其结构,并用更稳定、更强大的魔力流,将其重新‘编织’。”阿布拉克萨斯完成了他的句子,语气轻松得像刚刚拂去袍子上的一点灰尘。
汤姆黑色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赞赏,但攻击并未停止。他再次挥动魔杖,这一次,三道裂痕诅咒呈品字形射向阿布拉克萨斯,封住了他左右和上方的闪避空间。
阿布拉克萨斯终于动了。他侧身滑步,动作流畅得如同舞蹈,同时魔杖在身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银光再次涌现,这次形成了一面短暂的、波光粼粼的盾牌,将正面的诅咒抵消。对于左右袭来的诅咒,他则利用巧妙的步伐和精准的微操,用细小的银光射线将其一一在空中点灭,动作行云流水,带着一种近乎艺术的从容。
“步伐很重要,”他甚至在间隙中还能开口解说,声音平稳,丝毫听不出正在应对危险的诅咒,“预判对手的意图,永远比被动反应更有效。”
汤姆的攻势愈发急促,裂痕诅咒如同密集的雨点,从各种意想不到的角度袭来,惨白色的光芒在昏暗的教室里交错闪烁。阿布拉克萨斯的身影在其中穿梭、格挡、反击,银色的光芒时而如盾,时而如网,时而如精准的手术刀,将一道道致命的诅咒消弭于无形。
这不再是简单的演示,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充满张力与美感的双人舞。力量、技巧、智慧,在两人之间无声地碰撞、交融。一个冷静如冰,一个优雅似水,却又同样致命。
学生们看得目瞪口呆,连呼吸都忘了。他们从未想过,黑魔法防御术可以是这样……赏心悦目,又令人心悸。
终于,在一次迅捷的攻防转换后,阿布拉克萨斯抓住汤姆一个极其微小的施法间隙,魔杖猛地向前一点。一道极其凝聚的银光如同离弦之箭,射向两人之间空地上的一块小石子。
“砰!”
一声轻微的爆响。那块石子没有碎裂,而是表面瞬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白色裂痕,随即又在银光的持续作用下,裂痕被强行弥合,最终恢复如初,只是颜色似乎变得更浅了一些。
演示结束。
教室里一片死寂,只剩下学生们粗重的呼吸声。
阿布拉克萨斯收起魔杖,整理了一下丝毫未乱的袍袖,看向汤姆,灰蓝色的眼睛里带着一丝胜利的揶揄:“满意了吗?教授。”
汤姆也收起了魔杖,黑色的眼眸深邃如故,但嘴角那抹弧度却加深了些许。“演示得非常……透彻,司长大人。我相信学生们受益匪浅。”
他转向依旧处于震撼中的学生们,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淡:“记下要点。理论部分,预习《黑暗力量:自卫指南》第十二章。实践报告,十二英寸,下周交。”
下课铃声适时地响起,如同解除了石化咒。
学生们如梦初醒,开始收拾东西,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起,目光不断在那两位仿佛刚才只是进行了一场餐后散步的大人物身上逡巡。
阿布拉克萨斯拿起自己的斗篷,对汤姆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现在,如果你不介意,马尔福教授,我想我们或许可以……私下讨论一下,关于你擅自将魔法部司长拉来做教学示范的……合规性问题?”
汤姆微微颔首,走向教室后方通往他办公室的门。
“当然,”他平静地回答,声音低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我的办公室隔音……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