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心一声令下,整个蓉州城如同精密的机器般迅速运转起来。赵天佑亲自督阵,调集人手物资;各部族头人也不敢怠慢,纷纷派出青壮劳力。在城外选定的一片背风、靠近溪流但地势较高、易于排污的开阔地上,一座规模庞大的隔离营区以惊人的速度拔地而起。
营区用粗大的木桩和荆棘围出了明确的界限,只留南北两个出入口,由精锐兵士日夜把守。内部又用简陋的竹篱分隔成数个区域:新到流民登记查验区、无症观察区、疑似病患隔离区、重症救治区,以及专门处理污物和焚烧废弃物的区域。一排排草草搭建的窝棚连绵开去,虽然简陋,却最大限度地保证了秩序和隔离效果。
白芷成了这片特殊区域实际上的总指挥。她将城内所有略通医术的郎中、药铺学徒,乃至一些曾照顾过瘟疫病人、有经验的妇人全都组织起来,编成数队,明确分工。她自己则带着最得力的几个助手,守在最重要的新到流民查验区。
第一批黑压压的、望不到头的流民潮水般涌来时,场面几乎失控。人们拖儿带女,面黄肌瘦,眼神中充满了绝望和对未知的恐惧,推搡着、哭喊着想要尽快进入能提供食物和庇护的营地。守门的兵士们不得不结成紧密的人墙,大声呵斥,才能勉强维持秩序。
白芷站在一张临时搬来的木桌后,脸上蒙着用草药熏蒸过的厚布面巾,只露出一双沉静如水的眼睛。她没有被这混乱的场面吓倒,声音透过面巾,清晰而镇定地响起:“不要挤!排成两队!依次上前,说明来历,接受检查!插队、喧哗者,一律不得入内!”
她的冷静感染了周围的人。助手们开始引导人流排队,兵士们也稳住了阵脚。流民们看到真有大夫在检查,心中稍安,混乱渐渐平息。
检查工作繁重而细致。白芷需要快速询问每个流民的来源地、途中是否接触过病人、有无发热咳嗽等症状,同时仔细观察他们的面色、眼神、皮肤有无异常红疹,还要简单探察脉象。她手指飞快地记录着关键信息,然后做出判断:无异常者引至观察区,发放少量粥食,观察三日;有轻微疑似症状者,送入隔离区,由其他医者进一步诊治;症状严重者,则直接送入条件最差但隔离最严的重症区。
工作从黎明持续到深夜,几乎不间断。白芷常常连喝水、吃饭的时间都没有,只能趁着检查的间隙,匆匆喝一口助手递上的水,咬一口干粮。汗水浸透了她的衣衫,又被夜风吹干,留下白色的盐渍。她原本清秀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消瘦下去,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但她检查每一个流民时,眼神依旧专注,动作依旧轻柔。
有一次,一个抱着婴儿的妇人被检出有低热,需要隔离。妇人吓得跪地痛哭,死死抱住孩子不肯松手,生怕一分开就是永别。白芷没有呵斥,她蹲下身,耐心解释隔离是为了保护她和孩子,并承诺会派人专门照顾婴儿。她亲自将妇人扶起,送进隔离区,安排好一切,才转身继续工作。她的背影在摇曳的火把光下,显得异常单薄,却又异常坚定。
狗娃心疼她,趁着她短暂休息时,递上一碗热汤,忍不住劝道:“先生,您去歇会儿吧,这么熬下去,铁打的身子也撑不住啊。”
白芷接过汤碗,手因为疲惫而微微颤抖,她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却清晰:“不行,现在一刻也离不开人。外面还有那么多人等着……能多查一个,就能少一分风险;能多救一个,是一个。”
她仰头喝下那碗没什么油星的清汤,抹了抹嘴,重新戴好面巾,又走向了排着长队、充满期盼和恐惧的人群。隔离营的灯火,彻夜不熄,如同在绝望的黑暗中,顽强燃烧着的、微弱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