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马在混乱的战场上疯狂奔驰,铁心伏在马背上,身体随着剧烈的颠簸不断晃动。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兵刃碰撞的铿锵声、垂死者的哀嚎和远处蓉州守军冲锋的呐喊。
一支不知从哪个方向射来的冷箭,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噗”地一声深深扎进了他的左肩胛骨下方。剧痛瞬间席卷全身,让他眼前一黑,几乎松手坠马。
温热的鲜血迅速涌出,浸透了本就破烂不堪的衣衫,沿着手臂流淌,滴落在狂奔的马鬃上。他咬紧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右手更加用力地攥紧了沾满血污的马鬃,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失去血色。
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火光和人影都变成了晃动的光斑,唯有求生的本能和必须将消息带回去的信念,支撑着他不至于昏迷。
在城头焦急眺望的赵天佑,心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远远看到一匹无主的战马驮着一个血淋淋的身影,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从敌营深处那片最混乱、最危险的地带冲了出来。
尽管那身影已被鲜血和尘土覆盖,几乎难以辨认,但赵天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独特的、即使濒临绝境也透着一股不屈的轮廓——是铁心!
“铁大师!是铁大师!”赵天佑嘶声大喊,声音因极度的担忧和激动而变调,“快!跟我冲出去!接应铁大师!”他再也顾不得城头指挥,抓起脚边一杆染血的长枪,纵身跃下城墙阶梯,点起一队最精锐、也是最后预备的亲兵队,如同猛虎下山般,怒吼着杀入城下那片敌我混杂的战团。他们拼死向前突进,刀光闪处,试图阻拦的溃散敌军纷纷倒地。
赵天佑终于冲破层层阻碍,抢到了那匹因为受伤和受惊而不断扬蹄嘶鸣的战马前。马匹狂躁不安,差点将背上意识模糊的铁心掀落。赵天佑一个箭步上前,死死拉住缰绳,用尽全身力气才将惊马稳住。他伸出颤抖的手,扶住那个几乎要从马背上滑落的血人。
“铁大师!撑住!”赵天佑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触手所及,是一片湿冷粘稠,铁心的半个身子都被鲜血浸透了。当他看到深深嵌入铁心左肩胛、箭羽还在微微颤动的箭杆时,他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铁心似乎感受到了支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抬起头。他的脸上布满干涸和新鲜的血迹,花白的胡须被染成暗红,嘴唇因失血而干裂苍白。然而,他那双深陷的眼睛却异常明亮,仿佛燃烧着最后的火焰,甚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如释重负的平静。他松开了紧握马鬃的右手,那只手同样满是伤口和血污,然后,极其缓慢却异常坚定地抬了起来——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件东西!
那是一件装饰着华丽缨络、由精铜打造、此刻却沾满血污和尘土的头盔!那头盔的独特形制、代表最高军阶的纹饰,赵天佑曾在两军对垒时远远见过无数次!这分明是联军主帅张节度从不离身的顶戴!
“这……这是……?!”赵天佑的呼吸骤然停止,眼睛瞪得滚圆,声音因极度的震惊和狂喜而剧烈颤抖,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铁心的气息已经微弱如游丝,胸膛剧烈起伏着。他凝聚起残存的所有力气,将那只沉重的头盔奋力高高举起,朝着周围所有仍在浴血奋战的蓉州守军将士们,用尽生命最后的力量,发出了一声撕裂般的呐喊:
“敌——酋——已——诛——!”
这嘶哑却如同惊雷般的吼声,竟奇迹般地压过了战场的所有喧嚣!附近正在拼死搏杀的守军士兵们,闻声先是猛地一愣,攻击的动作都停滞了。随即,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聚焦在那顶在火光下闪烁着不祥光泽的头盔上!那是敌军统帅的象征!
死寂,持续了短短一瞬。
紧接着,如同积蓄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冲天而起!
“铁大师杀了敌帅!!”
“我们赢了!赢了!蓉州守住了!”
这石破天惊的消息像燎原的野火,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席卷了整个战场!原本还在凭借人数优势负隅顽抗的联军士兵,亲眼看到象征指挥权和精神支柱的主帅头盔落入敌手,听到山呼海啸般的欢呼,最后一丝斗志彻底崩溃了。“主帅死了!快跑啊!”恐慌像瘟疫般蔓延,残存的敌军彻底失去了组织,丢盔弃甲,像炸窝的蚂蚁一样四散奔逃,互相冲撞、践踏,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兵败,如山倒。联军持续多日的围城之势,在这一刻,被一位老人以鲜血和生命为代价的壮举,彻底粉碎。
赵天佑紧紧扶住虚脱倒下、终于失去意识的铁心,看着眼前溃不成军、土崩瓦解的敌人,热泪瞬间涌出眼眶,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尘土。他仰起头,朝着蓉州城头方向,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却充满无尽喜悦与悲怆的长啸:
“蓉州——守——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