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的日子像山涧的溪水,缓慢而平静地流淌着。铁心的生活也固定在几个简单的动作里:清晨拄拐坐到院中,白日里修补些送来的农具,傍晚看着夕阳沉入山坳。村民们早已习惯了他的沉默,孩子们也敢在他院外嬉戏打闹了。
这天午后,天色忽然阴沉下来,山风带着湿气,吹得草木不安地摇晃。村里唯一的土狗对着进山的小路方向,不安地狂吠起来,叫声凄厉而急促。
起初,村民们并未在意,只当是天气突变。但很快,小路尽头扬起了不寻常的尘土,隐约传来杂乱而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几声粗野的吆喝。在地里干活的老村长直起腰,手搭凉棚望去,脸色骤然变了。
只见十几个衣衫褴褛、手持破烂兵器的人,正歪歪扭扭地朝村子涌来。他们大多带着伤,脸上混杂着疲惫、凶狠和贪婪,像一群被逼到绝境的饿狼。这是不知从哪个战场上溃散下来的逃兵,流窜到了这偏僻之地。
“不好!是溃兵!快回村!”老村长嘶哑地喊了一声,扔下锄头就往回跑。田间的村民也慌了神,女人们尖叫着抱起孩子,男人们则随手抓起扁担、锄头,惊慌失措地往村里跑。
恐慌像瘟疫一样瞬间蔓延。鸡飞狗跳,孩子的哭喊声、女人的惊叫声、男人的怒吼声混杂在一起,打破了荒村持续已久的宁静。溃兵们看到这混乱的景象,反而兴奋起来,发出怪叫,加快了脚步,明显是打算洗劫这个看起来毫无抵抗能力的村子。
村民们下意识地朝着村子中心、铁心住的那间土屋小院跑去。仿佛那里是唯一能提供庇护的地方。他们挤在低矮的篱笆墙外,脸上写满了恐惧和无助,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院内那个沉默的身影。
铁心正坐在凳子上,打磨一把刚修好的柴刀。柴刀是村里张猎户的,刃口卷得厉害,他花了不少功夫才重新打出锋刃。听到外面的骚动,他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他没有抬头,只是听着那越来越近的嘈杂脚步声和溃兵们的叫嚣,听着村民们急促的呼吸和压抑的哭泣。
老村长扒着篱笆,声音发颤:“铁……铁师傅!外面来了好多兵匪!这可咋办啊!”
铁心依旧低着头,看着手中那柄刃口雪亮的柴刀。柴刀粗糙的木柄,映着他布满老茧、指节变形的手。
溃兵已经冲到了村口,砸门踹户的声音和狞笑声清晰可闻,夹杂着零星的惨叫,显然已有村民遭殃。聚集在院外的村民更加惊恐,孩子们吓得往大人怀里钻。
这时,铁心缓缓地、有些吃力地站起身。他先拿起靠在旁边的木拐杖,稳稳地支住身体。然后,他弯腰,拾起了那柄刚磨好的柴刀。柴刀不算重,刃口在阴沉的天空下,反射出一点冷光。
他没有看墙角那柄包裹着的重剑,甚至没有多看院外惊慌的村民一眼。他只是拄着拐,拖着那条使不上力的腿,一步,一步,沉稳地、缓慢地,朝着村口传来喧嚣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灰暗的天光下,显得异常瘦削,甚至有些佝偻。但那一步步迈出的姿态,却像一堵移动的、沉默的山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