队伍里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也多了几分沉甸甸的重量和一份无法言说的责任。离开那个被毁灭的村庄时,气氛格外压抑。身后是幸存村民绝望的目光和那个叫狗娃的孩子压抑的、不敢大声的抽泣。
他们不敢在村子附近停留,连夜赶了一段路,直到天色彻底黑透,才在一处避风的山崖下找到地方休息。
生起一小堆谨慎的篝火,煮了点稀薄的米粥——米是之前从村民那里分来的发霉杂粮中勉强挑出还能吃的部分,又加了些沿途采集的野菜,煮成了几乎看不见米粒的菜糊。
孩子被安置在火堆旁,他依旧紧紧抓着白芷的衣角,不肯松开。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大眼睛警惕地打量着周围每一个陌生人,尤其是身材高大、面色冷峻的铁心和沉默寡言的墨言。
“小孩,你叫狗娃是吧?几岁了?”陆轻尘试图缓和气氛,蹲下身,尽量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友善些,还从怀里掏出之前藏的一块、舍不得吃的、指甲盖大小的肉干递过去,“给,吃点东西。”
狗娃看了一眼肉干,喉咙动了动,显然是饿极了,但他没有伸手去接,反而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猛地向后缩了缩,更加贴近白芷,把脸埋在她衣服里。
陆轻尘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嘿,这小子,还挺认生。”
白芷轻轻拍了拍孩子的背,对陆轻尘摇摇头:“他吓坏了,慢慢来。”她接过陆轻尘手里的肉干,没有立刻给狗娃,而是小心地收了起来。
粥煮好了,白芷盛了一小碗,吹凉了,才递到狗娃嘴边,声音极其温和:“狗娃,饿了吧?吃点东西,慢慢吃。”
或许是白芷身上草药的清苦气味让他感到一丝奇异的安心,或许是她轻柔的动作和声音与记忆中的母亲有片刻重叠,狗娃犹豫了很久,才极其缓慢地张开嘴,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小口。
然后,或许是饥饿战胜了恐惧,他开始一小口一小口地吃起来,但眼睛依旧警惕地四处张望,吃得极其不安。
“慢点吃,别噎着。”白芷耐心地喂着,用手帕轻轻擦去他嘴角的残汁。
赵天佑看着这一幕,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拿出自己分到的那碗更稀的粥,想了想,拨了一小半到一个空碗里,推到白芷面前:“白大夫,给孩子多吃点吧,我……我少吃点没事。”
白芷看了他一眼,点点头:“谢谢。”
铁心沉默地吃着自己的那份食物,目光偶尔扫过孩子,眼神复杂。他撕下一小块饼,蘸了点粥,也默默递了过去。墨言则安静地坐在稍远的地方,手里削着一根木棍,似乎对这边不感兴趣,但偶尔投来的目光也少了几分平时的冷冽。
狗娃对铁心和墨言的靠近依然表现出明显的恐惧,但对食物没有拒绝。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铁心递来的饼块,飞快地塞进嘴里,然后又缩回白芷身边。
这孩子约莫七八岁的年纪,但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小,瘦得惊人,肋骨根根分明,手腕细得像芦苇杆。除了恐惧,他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也不说话,像一只被吓坏了、封闭了内心的小兽。
夜深了,篝火噼啪作响。劳累和惊吓让大人们很快沉沉睡去。白芷将狗娃安顿在自己身边,用一件旧外衣裹着他。孩子起初睡得很不安稳,身体不时抽搐,眉头紧锁。
下半夜,万籁俱寂之时,突然——
一声极其凄厉、充满恐惧的尖叫划破了夜空!
“娘——!”
是狗娃!他在睡梦中猛地坐起,眼睛瞪得极大,瞳孔里却没有焦点,只有无尽的惊恐和泪水。他像是陷入了可怕的梦魇,双手在空中胡乱抓着,小小的身体剧烈颤抖。
所有人都被惊醒了,瞬间握紧了武器警惕四周,却发现只是孩子的噩梦。
“没事了,没事了,狗娃,只是做梦,没事了……”白芷立刻反应过来,连忙将他紧紧搂在怀里,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声音柔和得像夜晚的风。
狗娃在她怀里挣扎了几下,然后仿佛认出了这份温暖和安全,渐渐安静下来,但眼泪依旧不停地流,打湿了白芷的衣襟。他不再尖叫,只是发出极其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受伤的小动物。
白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轻轻拍着他,哼起了一首不知名的、旋律简单而柔和的歌谣。歌声很低,几乎听不清词,只有舒缓的调子在寂静的夜里轻轻回荡。
篝火的光芒在她脸上跳跃,映出一种母性的光辉。赵天佑看着这一幕,眼神有些发直。陆轻尘叹了口气,重新躺下,却久久无法入睡。铁心默默添了根柴火,火星升腾,照亮他沉默的侧脸。
在白芷轻柔的拍抚和低吟的歌声中,狗娃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呼吸变得均匀,再次沉沉睡去。这一次,他的眉头似乎舒展了一些,但小手依旧紧紧抓着白芷的衣角,仿佛那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