铺门紧闭,将那声冰冷的威胁隔绝在外,却隔不断那浸入骨髓的寒意。油灯的光芒在风中挣扎了几下,终于稳定下来,将两人紧绷的身影投在墙上。
铁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一尊沉默的铁像。他的目光落在桌上那袋卖命的银钱上,又缓缓移向角落里吓得瑟瑟发抖、脸色惨白的墨言。顾客最后那句话,如同恶毒的诅咒,在狭小的铺子里反复回荡——“打两副镣铐”……“埋没可惜”……“用得上的时候”……
他们不仅仅是要他打造凶器,他们是要把他和墨言,也变成他们的工具,或者……囚徒。过往的噩梦尚未散去,新的黑手已经毫不掩饰地抓了过来。
压力像无形的巨石,压在铁心的胸口,让他几乎喘不过气。他攥紧拳头,指节发出轻微的嘎吱声。怎么办?能怎么办?反抗?逃亡?还是……屈服?
就在铁心内心激烈挣扎、几乎被这沉重的绝望压垮之时,角落里的墨言突然动了。
他猛地从阴影里冲了出来,不再是那副惯常的、逆来顺受的沉默样子。他的眼睛因为极度的恐惧和一种突如其来的激动而睁得极大,身体微微颤抖。他冲到铁心面前,不是像往常那样依赖地抓住他的胳膊,而是猛地蹲下身,不顾地上的灰尘和煤渣,飞快地捡起一块烧剩的、一头焦黑的木炭。
然后,他就在冰冷粗糙的土地上,用那截炭笔,疯狂地书写起来!
他的动作又快又急,完全不像平时那样工整细致。炭笔划过地面,发出沙沙的急促声响,留下粗犷而潦草的黑色字迹。
铁心被他的举动惊住了,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墨言写的字很大,很用力,几乎是一笔一划地砸进地里:
【那花纹!我认得!】
铁心的瞳孔猛地一缩!
墨言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但书写的速度更快了:
【我家!当年被抄!搜出的“谋反”证据上!就有这个标记!】
写到“谋反”二字时,炭笔几乎戳进土里,显示出书写者内心何等的惊涛骇浪和悲愤!
【一模一样!绝不会错!是他们!是他们害了我全家!】
最后几个字,几乎是用尽全力划出,笔画扭曲,充满了血泪的控诉和无法言说的痛苦!
写完之后,墨言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猛地抬起头,看向铁心。他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却不再是单纯的恐惧,而是一种巨大的、沉埋多年突然爆发的痛苦和确认!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极其压抑的悲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用眼神死死地盯着铁心,用力地指着地上的字,全身都在剧烈地发抖。
铁心如同被一道惊雷劈中,僵在原地!
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几行潦草却惊心动魄的字,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眼睛里,烙进他的心里!
墨言认得那花纹!
那花纹出现在构陷他家族的“证据”上!
是同一伙人!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为什么那顾客能拿出带有宫廷秘密工匠标记的残片?为什么要求打造那样一件阴毒的凶器?为什么最后会说出那样威胁的话语?
因为他们本就是同一股力量!是藏在皇宫最深处的阴影里,专门负责用最黑暗的手段清除异己、制造冤狱的那只手!多年前,他们用卑劣的手段害得墨言家破人亡,让他自愿服毒成为哑巴!如今,他们又找上门来,不仅要铁心为他们打造杀人的工具,甚至要将他们也一同拖入深渊!
冰冷的愤怒,如同岩浆,瞬间淹没了铁心之前的犹豫和绝望。他的脸色变得铁青,脸颊旁的肌肉因为紧咬牙关而剧烈抽动。眼神不再是沉重,而是燃起了冰冷的、决绝的火焰!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从地上那血泪控诉般的字迹,移向浑身颤抖、泪流满面的墨言。他伸出手,不是像往常那样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而是用力地、重重地握了一下墨言冰凉颤抖的肩膀。
然后,他环顾了一下这间他们栖身多年、充满了炉火和敲打声的小小铁匠铺。目光扫过那熟悉的铁砧、风箱、挂满墙壁的工具,最后落在那袋沾着肮脏银钱的袋子上。
没有任何犹豫。
他转向墨言,声音低沉、嘶哑,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斩钉截铁的决断:
“此地不宜久留。”
“我们得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