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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凉王府的暮色总来得沉,西斜的日头把朱红宫墙染成琥珀色,檐角铜铃在晚风中晃着,声儿轻得像怕惊着什么。老黄站在拴马桩旁,手里攥着那根磨得发亮的车绳,指节捏得发白 —— 这绳子陪他赶了三年马车,从江南的烟雨巷到北凉的黄沙道,绳纹里嵌着的尘土,一半是世子徐凤年的脚印,一半是他自己的岁月。

他低头拍了拍衣角,粗布褂子上还沾着今早给徐凤年烤地瓜时蹭的炭灰,可往日里总挂着笑的脸,此刻却像被暮色压了层霜。徐凤年正坐在廊下的石凳上,指尖转着块暖玉 —— 那是去年游历到青州时,他闹着要摊主雕的小貔貅,此刻玉面映着夕阳,忽然就顿住了。

“世子,” 老黄的声音先飘过来,没了往日里 “世子您慢点儿” 的轻快,倒像掺了北凉的沙,“过几日,我得出去一趟。”

徐凤年转玉的手猛地停了,貔貅的尖角硌在掌心。他抬头看老黄,这人背对着光,轮廓模糊,可那佝偻的肩背,却比往日挺得直了些。“出去?” 他愣了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玉上的纹路,“去哪?去多久?咱们不是说好了,开春再去江南看桃花吗?”

三年游历,老黄是他的马夫,是他的伴当,是他饿了时能掏出烤地瓜、冷了时能递上暖炉的人。徐凤年从没想过,老黄会主动提 “离开”,就像没想过天上的云会自己掉下来似的。他刚要追问,老黄却转过身,目光越过他的肩,望向王府深处那座藏在树影里的听潮亭,声音又沉了沉:“您先去听潮亭湖底,把那镇压了十几年的人放出来。”

“放谁?” 徐凤年的声音瞬间拔高,手里的暖玉差点滑落在地。他怎会不知湖底是谁?府里老人私下说,听潮亭的湖水夜里会响,像铁链拖在石头上,那是 “老魁” 在喘气。他十岁那年,偷偷溜去湖边,徐凤年幼年落水时被楚狂奴所救,被徐骁抓了个正着,父亲只冷着脸说:“那是条咬人的狗,关着才安生。” 后来他才知道,那 “老魁” 真名楚狂奴,当年提着刀闯王府,要取徐骁的项上人头,最后被打折了腿,扔进湖底锁了十几年。

“放他?” 徐凤年霍地站起身,暖玉攥得发烫,“老黄你疯了?他是刺客!放出来要是伤了人 ——”

“伤不了您。” 老黄打断他,眼神里藏着徐凤年看不懂的东西,像湖面下的暗流,“他欠王府的,也该还了。您去,找南宫姑娘借把刀,她有刀能断铁。”

徐凤年盯着老黄的眼睛,那双眼往日里总眯着,像看不清东西,此刻却亮得惊人,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劲。他张了张嘴,想说 “不行”,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老黄从不求他什么,这次这般坚持,定有缘由。最终,他点了点头,把暖玉揣回怀里,转身往南宫仆射的住处走。

南宫仆射住的院子总比别处冷,白狐裘搭在廊下的竹椅上,风一吹,狐毛飘得像雪。她正坐在窗前擦刀,腰间悬着的春雷刀出鞘半寸,寒光映得她眉眼更冷。“借刀?” 听闻徐凤年要去湖底放老魁,她挑了挑眉,指尖在刀鞘上划了道弧线 —— 那刀鞘是乌木做的,刻着细如发丝的云纹,是她从西域带回来的旧物。

“你要放楚狂奴?” 南宫仆射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带着点探究,“不怕他反咬一口?”

徐凤年挠了挠头,想起老黄的眼神,硬着头皮说:“老黄说没事,就肯定没事。”

南宫仆射看了他片刻,忽然笑了笑 —— 那笑意淡得像雾,刚浮上嘴角就散了。她解下春雷刀递过去,刀柄上的缠绳还带着她指尖的温度:“这刀认主,你用着小心,别伤了自己。”

听潮亭的湖水比想象中冷。徐凤年攥着春雷刀,站在湖边往下望,墨色的湖水泛着磷光,像撒了把碎星子,风一吹,就晃得人眼晕。他深吸一口气,把外袍脱了搭在岸边的石头上,只穿件单衣,“扑通” 一声跳了下去。

寒气瞬间裹住四肢,像无数根细针往骨头里扎。徐凤年咬着牙往湖底游,越往下越黑,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和水流声。忽然,他摸到了一根粗硬的东西 —— 是铁链。

借着从湖面透下来的微光,他看清了:铁链粗如儿臂,锈迹斑斑,缝隙里还凝着暗褐色的血,不知是十几年前楚狂奴的,还是别的什么。他攥紧春雷刀,刀柄的缠绳硌得掌心发疼,卯足了劲往铁链上砍去。

“铛!”

刀身撞上铁链,震得他虎口发麻,指缝里渗出血丝。春雷刀果然是好刀,刀刃没卷,可铁链上只溅起几点火星,连道印子都没留下。徐凤年喘着气,甩了甩发麻的手臂,又砍了下去 —— 一下、两下、三下,湖水被他搅得浑浊,手臂酸得像灌了铅,可铁链依旧纹丝不动。

他靠在石壁上歇气,额头上的汗混着湖水往下流,刚要擦,忽然觉得头顶有两道目光。他抬头一看,吓得差点呛水 —— 不远处的石洞里,坐着个高大的人影,披散的长发在水里飘着,像黑色的水草,脸上一道刀疤从眉骨划到下颌,眼神亮得像狼。

是楚狂奴。

他靠在石壁上,双手抱胸,脚上还锁着另一截铁链,正歪着头看徐凤年,眼神里满是嘲讽,像在看个不自量力的孩子。见徐凤年望过来,他忽然摇了摇头,然后抬了抬下巴,目光落在徐凤年手里的春雷刀上。

徐凤年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 他是要刀。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游了过去,把春雷刀递了过去。楚狂奴接刀的瞬间,指尖忽然凝起一股真气,轻轻往徐凤年后背一推。那力道不重,却像有股暖流裹住他,瞬间把他往湖面送。徐凤年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啸,眨眼就冒出了水面。

他爬上岸,刚要喘口气,就听见 “轰隆” 一声 —— 湖心突然翻涌起来,墨色的湖水旋转着,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水浪拍得岸边的石头 “啪啪” 响。紧接着,“咔啦” 一声脆响,铁链断裂的声音传得老远,连听潮亭檐角的铜铃都被震得乱晃。

徐凤年转头往听潮亭看,只见顶楼的窗开着,李义山正坐在窗边下棋。他穿着件青布长衫,手里捏着颗黑子,听到动静,手顿了顿,眼皮都没抬,只扫了眼窗外的旋涡,然后 “啪” 地把棋子落在棋盘上,仿佛那翻江倒海的动静,不过是风吹过湖面的涟漪。

“噗嗤 ——”

身后忽然传来笑声,徐凤年回头,见老黄正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他刚才脱的外袍,指着他湿透的单衣笑。夕阳把老黄的影子拉得长,笑起来时眼角的皱纹挤在一起,倒比刚才轻松了些。

徐凤年正想反驳,眼角余光却瞥见了另一个人 —— 南宫仆射站在柳树下,白狐裘被风掀起一角,嘴角竟也牵起一点笑意。那笑意很淡,像雪落在梅枝上,轻轻一碰就会化,可落在徐凤年眼里,却比夕阳还晃眼。他盯着南宫仆射的脸,心里忽然冒起个傻念头:要是能冲过去,跟她说 “你笑起来真好看”,该多好?

正愣着神,“当啷” 一声,一把刀落在他脚边 —— 是春雷刀。

徐凤年吓得赶紧闭紧眼,心脏 “咚咚” 跳得快。等他再睁开眼,只见楚狂奴站在湖边,浑身的水往下滴,把地面湿了一片。他手里没拿刀,头发贴在脸上,那道刀疤在暮色里更显狰狞,声音沙哑得像磨过石头:“李义山在哪?”

徐凤年慌忙爬起来,跑到老黄身边,压低声音问:“你不是说放他出来能护我吗?他这要找李义山算账,怎么臣服啊?”

老黄没说话,只是笑着往听潮亭的方向抬了抬下巴。徐凤年刚要追问,就见一道白影从听潮亭里掠出来 —— 是魏叔阳。

魏叔阳是听潮亭的守亭人,平日里总穿着件米白色袍子,待在亭里整理书籍,徐凤年见他时,他要么在翻书,要么在扫地,从没想过他会武功。此刻魏叔阳脚踩屋檐,衣袂翻飞,掌风带着凌厉的劲,直奔楚狂奴而去:“楚狂奴,你还敢在王府撒野!”

楚狂奴却不慌,见魏叔阳掌打来,身子往旁边一侧,轻松避开,嘴角勾起抹冷笑:“魏老三,十几年没见,你掌法还是这么慢。”

徐凤年这才知道,当年楚狂奴刺杀徐骁时,魏叔阳也在场。两人说话间就交上了手,掌风撞在一起,震得周围的柳树叶子 “哗哗” 落。魏叔阳的掌法刚劲,每一招都往楚狂奴的要害打;楚狂奴却更灵活,被锁了十几年,靠龟息术和湖里的活鱼为生,武功竟半点没退,反而更胜往昔。他拳脚间带着股狠劲,像是要把这十几年的憋屈都发泄出来。锁在他身上的铁链此刻更是成了他的武器。

不过片刻,“砰” 的一声,魏叔阳被楚狂奴一掌震得后退数步,嘴角溢出血丝,扶着旁边的石凳才站稳。楚狂奴盯着他,眼神里满是不屑:“就这点本事,还敢拦我?”

说完,楚狂奴转身就往听潮亭顶楼冲。就在这时,一颗黑子从亭内飞出来,直逼他的眉心。楚狂奴猛地停住脚步,侧身避开,黑子 “咚” 地钉在旁边的柱子上,没入半寸。

楚狂奴盯着亭内,眼神一凛,声音里满是恨意:“李义山!当年你和徐骁设局害我,今日我先取你人头!”

“老黄!这怎么收啊?” 徐凤年急得抓了抓头发,楚狂奴的厉害他刚才见识了,魏叔阳都打不过,在场的人里,怕是没人能拦得住他。他余光瞥见南宫仆射已经把双刀佩在腰间,白狐裘下的手按在刀柄上,刚要开口求她帮忙,却发现身边的老黄没了踪影。

他转头一看,只见老黄站在听潮亭的廊边,冲他笑。暮色里,老黄的身影忽然变得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佝偻着背、总爱傻笑的车夫,倒像柄藏在鞘里的剑,终于要出鞘了。

“老黄啊老黄!跑怎么不带上我?” 徐凤年急得跳脚,心里又慌又乱 —— 楚狂奴要杀李义山,老黄却还在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黄却摇了摇头,声音里没了往日的轻快,多了股从未有过的沉劲,像北凉的冻土下藏着的雷:“世子,我说了,不服就打服。”

话音刚落,老黄的身形忽然一晃,再看时,他已经站在听潮亭的廊顶上了。身后那只背了三年的紫檀剑匣被他解下来,“咚” 地放在青瓦上,瓦片被震得碎了几片,碎片顺着屋檐往下滑,落在地上 “啪” 地碎了。

徐凤年瞪圆了眼睛,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手里的外袍 “啪” 地掉在地上:“老黄,你…… 你会武功?”

老黄坐在廊顶上,笑着点了点头,夕阳落在他脸上,竟有几分释然:“是。”

“那你武功多高?” 徐凤年追问,心里的震惊像潮水般涌上来 —— 陪他啃地瓜、赶马车、被他捉弄也不生气的老黄,竟然会武功?那三年游历,他到底藏了多少事?

老黄想了想,抬起手,在自己的腰际划了道线,动作轻得像在摸什么宝贝:“大约就这么高。”

徐凤年刚要吐槽这没头没脑的回答 —— 腰际高?那是多高?比魏叔阳高?还是比楚狂奴高?可话还没说出口,就见老黄抬手,轻轻推开了紫檀剑匣的盖子。

“唰!”

刹那间,剑光从匣子里飞射而出,像一道流星划破暮色。最先飞出来的是 “黄庐” 剑,剑身泛着青蓝色的光,直奔楚狂奴而去,拦住了他的去路。剑气落在湖面上,激起数道水线,水珠子溅得老远。

楚狂奴愣了愣,盯着廊顶上的老黄,眼神里满是错愕:“你是谁?”

老黄没回答,指尖轻轻一动,剑匣里又飞出两把剑。剑一 “龙蛇” 蜿蜒,像活过来的蛇,缠向楚狂奴的手臂;剑二 “并蒂莲” 交缠,剑尖对着楚狂奴的胸口;紧接着,剑三 “三斤” 沉猛,带着股千斤之力,往楚狂奴的头顶劈去。

“剑一、剑二、剑三……” 楚狂奴一边抵抗,一边喃喃自语,脸色越来越沉,“你是…… 剑九黄?”

老黄依旧没说话,指尖连动,又有三把剑从匣子里飞出。六把剑在空中盘旋,剑气裹得楚狂奴退无可退。他拼尽全力抵抗,拳脚间的狠劲越来越弱,额头上的汗混着湖水往下流。最终,“当” 的一声,楚狂奴的拳头被黄庐剑抵住,剑尖离他的喉咙只有一寸。

他盯着老黄,喘着粗气,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终于被剑九黄的剑逼停地,闷声说:“我输了。”

剑九黄捋了捋自己不长的小胡子说:“当年你打不赢我,今日你还是打不赢我!”原来当年,身为北莽刺客的楚狂奴刺杀徐骁,在被徐骁和李义山的设计下,最后被剑九黄收服,自此被镇压在听潮亭湖底数十年。

徐凤年僵在原地,浑身的血都像在烧 —— 那个陪他游历三年、伪装成车夫的老黄,竟然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剑九黄!他想起这三年里的点点滴滴:老黄在江南雨巷里给他买糖糕,在北凉黄沙道上替他挡风雪,在夜里跟他挤在一张床上说笑话…… 原来那些日子里,老黄一直用最平凡的样子,护着他。

“剑九黄。” 身后传来南宫仆射的声音,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剑九黄——本名黄阵图,原为西蜀铁匠,因铸剑悟出剑道,后拜师隋斜谷习剑,成为江湖知名剑客?。他随身携带紫檀剑匣,内藏六柄名剑(剑一龙蛇、剑二并蒂莲、剑三三斤、剑四黄庐、剑五、剑六),并自创九式剑法,因第九剑得名‘剑九黄’,三十年前挑战王仙芝失败后,便杳无音信,原来是在北凉王府啊。”南宫仆射摇了摇头,径自往听潮亭内走去,心中更加震撼徐骁的魄力和人格。

黄阵图 —— 原来这才是老黄的真名。徐凤年心里翻涌着,有震惊,有疑惑,还有点说不出的滋味 ——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真正认识过老黄。

楚狂奴从空中下来,沉默了许久,才抬头看向徐凤年:“我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徐凤年还没从震惊里缓过来,听见楚狂奴的话,才反应过来 —— 老黄说的 “打服”,原来是这个意思。他看了眼廊顶上的剑九黄,见老黄冲他点头,才走上前对楚狂奴:“我不杀你,也不剐你。你要是愿意,就护我两个月,两个月后,不管老黄回不回,我都放你回北莽。”

楚狂奴愣了愣,盯着徐凤年看了片刻 —— 眼前的少年,穿着湿透的单衣,头发还在滴水,眼神却很亮,没有半点王爷世子的架子。他又看了眼廊顶上的剑九黄,见剑九黄没说话,终于点了点头:“好,我护你两个月。”

当晚,徐凤年让人在王府的小厨房里摆了桌菜,全是大鱼大肉 —— 烤得油滋滋的羊肉,炖得软烂的牛肉,还有楚狂奴爱吃的湖里的鱼。剑九黄坐在旁边,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看着徐凤年和楚狂奴喝酒。

酒过三巡,楚狂奴喝得脸红脖子粗,拍着徐凤年的肩膀说:“世子,你比你爹实在!” 徐凤年笑了笑,没说话,心里却想着老黄 —— 明日老黄就要走了,这桌菜,也算给老黄饯行。

等楚狂奴走后,徐凤年揣着两个刚烤好的地瓜,拎着壶北凉烧刀子,去了剑九黄的住处。老黄的住处很简单,一张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墙上挂着那根磨得发亮的车绳。

徐凤年把地瓜放在桌上,给老黄倒了杯酒:“老黄,今日这酒,就当给你饯行了。”

剑九黄端起酒杯,喝了口酒,酒液辣得他皱了皱眉,却笑了:“世子烤的地瓜,比江南的糖糕还甜。”

两人坐在桌前,徐凤年向老黄打听老黄的人生事迹,同时一杯接一杯地喝酒,偶尔吃口地瓜。徐凤年想问老黄要去哪,想问他为什么要伪装成车夫,想问他还会不会回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 他怕听到不好的答案,怕老黄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

剑九黄喝到一半,忽然指着墙上的车绳说:“世子,这绳子陪咱们走了三年,我走后,您要是想我了,就看看它。”

徐凤年点点头,眼睛忽然有点酸,他赶紧拿起地瓜咬了一口,烫得他直咧嘴,却把眼泪憋了回去:“老黄,你早点回来,我还跟你去江南看桃花。”

剑九黄笑了笑,没说话,只是又给徐凤年倒了杯酒。

第二日清晨,徐凤年是被枕边的姜泥给吵醒的。由于昨晚和老黄喝多了,鬼使神差的来到了姜泥的房间,心中庆幸还好是喝醉了。然儿他揉了揉眼睛,宿醉的头疼得厉害,坐起来贱兮兮的对着姜泥说:“昨晚……?”

还不等姜泥将他踹下床,徐凤年就赶忙离开了姜泥的房间,他来到老黄的房间,只见桌上放张纸条,上面是老黄歪歪扭扭的字:“世子,我走了,勿念。”

徐凤年拿起车绳,指尖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忽然想起昨晚老黄的话 ——“您要是想我了,就看看它。” 他走到门口,望着王府外的路,晨雾还没散,路的尽头藏在雾里,看不见方向。

他忽然想起老黄昨晚没说完的话,想起老黄站在廊顶上的样子,想起那六把剑的剑光 —— 老黄要去的地方,大抵是很远很远了,远到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风从门口吹进来,带着清晨的凉意,徐凤年攥着车绳的手紧了紧。他抬头看向听潮亭的方向,晨光里,那座亭子依旧安静,湖面上的漩涡早已消失,仿佛昨晚的一切都是一场梦。可手里的车绳是真的,空荡荡的剑匣是真的,老黄走了,也是真的。

“老黄,” 徐凤年轻声说,声音里带着点哽咽,“你一定要回来啊,我还等着跟你去江南看桃花呢。”

晨雾渐渐散了,阳光落在空荡荡的剑匣上,竟显得有些冷清。徐凤年站在门口,望着路的方向,久久没动 —— 他知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肆意撒娇、有人护着的世子了,老黄用他的离开,给了他最后一课:有些路,终究要自己走。

老黄走后的第三日,北凉王府的风都比往常淡了些。徐凤年揣着半块凉透的烤地瓜,坐在廊下看蚂蚁搬食,那地瓜是前晚和老黄分食剩下的,如今捏在手里,竟比暖玉还沉。红薯端来的蜜饯搁在石桌上,颗颗晶莹剔透,是江南运来的上好青梅,可他捏起一颗含在嘴里,却尝不出半分甜意 —— 往日里老黄总爱抢他的蜜饯,说 “世子牙口好,少吃点甜的坏牙”,如今没人抢了,倒觉得没了滋味。

“世子,今日天好,不如去城外柳堤走走?” 红薯站在旁边,见他整日闷着,轻声提议。她手里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软垫和点心,白裙角扫过石阶,带起点落在缝里的桂花。

徐凤年抬头看了看天,流云慢悠悠飘着,像老黄赶车时晃悠的鞭子。他点了点头,把地瓜揣回怀里,起身时瞥见姜泥从廊那头过来,手里攥着本《棋谱》,眉头皱得像打了个结 —— 自从老黄走后,这小丫头也少了跟他拌嘴的兴致,整日抱着棋谱发呆。

“一起去?” 徐凤年冲她扬了扬下巴。

姜泥愣了愣,捏着棋谱的手松了松,最终还是点了头:“去就去,谁怕你又耍花样。”

三人出了王府,城外柳堤的柳絮正飘得盛,风一吹,白花花的像雪。红薯铺好软垫,徐凤年靠在柳树上,看着姜泥蹲在河边扔石子,石子溅起的水花落在她的青布裙上,她却没像往常那样炸毛。徐凤年忽然觉得,这热闹的柳堤,倒比王府的空院子还冷清 —— 少了老黄的笑声,连风都没了劲儿。

“世子,吃块绿豆糕吧。” 红薯递来一块糕点,油纸包着,还带着点温度。徐凤年接过,咬了一口,甜得发腻,刚咽下去,就听见姜泥喊他:“徐凤年!天要黑了,该回府了!”

他抬头一看,果然,西边的天已经染成了橘红色,夕阳把柳影拉得老长。三人收拾好东西,往王府的方向走,刚转过一道弯,徐凤年就瞥见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 —— 那人穿着件半旧的灰布袍,背着手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四个侍从,步伐慢悠悠的,倒像个逛集市的老头。

“那不是……” 徐凤年眯起眼,心里犯了嘀咕 —— 那背影,怎么看都像他爹徐骁。

离着还有十几步远,徐凤年就看清了 —— 真是徐骁。北凉王平日里要么在书房看兵书,要么在听潮亭跟李义山下棋,极少这般穿着便服出府,还带着这么少的侍从。徐凤年心里的疑惑像冒芽的草,蹭蹭往上长,他加快脚步走过去,故意晃了晃手里的空点心盒,语气里带着点嘚瑟:“徐骁,你今日怎么有空出府?莫不是王府的茶喝腻了,想出来蹭杯民间的粗茶?”

徐骁听见声音,转过身来。他脸上的皱纹里还沾着点尘土,想来是走了不少路,看见徐凤年,嘴角先勾了勾,露出点笑意 —— 那笑意很淡,像柳堤上的雾,刚浮上来,就被风刮散了。他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声音有点含糊:“凤年啊,爹爹就是待在府里闷得慌,出来散散步,透透气。”

说完,他不等徐凤年再问,就转过身,背着手往王府的方向走。身后的四个侍从也跟着动脚,脚步轻得像怕踩碎了地上的柳絮,连看都不敢看徐凤年一眼。

徐凤年站在原地,手里的点心盒 “啪嗒” 一声落在地上。他盯着徐骁的背影,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 徐骁是谁?是打了一辈子仗、杀得北莽闻风丧胆的 “人屠”,是北凉三十万铁骑的王,平日里就算遇到敌国使者,也从没这般躲闪的模样。今日这副样子,倒像个偷了糖怕被发现的孩子。

“徐骁!” 徐凤年忽然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劲,“你站住!到底出什么事了?”

徐骁的脚步顿住了。他站在离徐凤年三步远的地方,背对着他,肩膀竟微微垮了些,双手在背后绞了绞 —— 那动作,徐凤年只在小时候做错事被吴素教训时见过。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转过身,眼神飘向旁边的柳树,嘴巴张了张,又闭上,一副想说又不敢说的矛盾模样,连胡茬都跟着颤了颤。

徐凤年见他这副样子,心里的疑惑更重了,又有点觉得好笑。他弯腰捡起地上的点心盒,拍了拍上面的灰,故意调侃:“怎么?难道是北凉王府闹鬼了?把你这个连阎王爷都不怕的‘人屠’,吓得跑出府躲着?”

姜泥和红薯站在后面,也忍不住捂嘴笑 —— 谁都知道,徐骁这辈子没怕过谁,当年在战场上,敌军的刀架在脖子上,他都能笑着喝酒,如今竟被徐凤年说 “怕鬼”,实在滑稽。

徐骁听见这话,脸一下子红了,不是羞的,是急的。他上前一步,指着徐凤年,声音也提高了些:“胡说什么!老子戎马一生,杀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米还多,能怕鬼?要是真闹鬼,老子直接拎着刀把它砍了!”

徐凤年挑了挑眉,心里已经有了七八分答案 —— 徐骁越急,越说明有事瞒着他,而且这事,定是让他怵得慌的。他故意凑近了些,压低声音:“那你倒是说啊,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你这位北凉王躲着不回府?”

徐骁看着徐凤年那副 “你不说我就不罢休” 的模样,叹了口气,双手往身后一背,又恢复了点王爷的样子,可眼神还是有点躲闪。他盯着徐凤年怀里露出的地瓜皮,忽然咧嘴一笑,那笑容里带着点狡黠,又有点幸灾乐祸:“你这小子,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今日我倒要看看,你听了这事,还能不能这么横。”

徐凤年心理 “咯噔” 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攥紧了怀里的地瓜,刚要追问,就听见徐骁慢悠悠地吐出几个字:“你二姐,徐渭熊,回来了。”

“徐渭熊” 三个字刚落地,徐凤年就像被施了定身术,僵在原地。手里的点心盒 “啪” 地又掉了,这次他没捡,眼睛瞪得溜圆,嘴巴张得能塞进个鸡蛋,连呼吸都忘了 —— 徐渭熊?那个在上学宫读了三年书,把他管得死死的二姐?她怎么突然回来了?

平日里的徐凤年,是北凉王府的混世魔王,敢跟徐骁抢酒喝,敢跟李义山下棋耍赖,连南宫仆射的春雷刀都敢借来玩,可唯独提到 “徐渭熊” 三个字,他就像老鼠见了猫,连大气都不敢喘。

站在后面的姜泥,反应比徐凤年还大。她手里的《棋谱》“哗啦” 一声掉在地上,书页散了一地,她也没去捡,脸色瞬间白了,攥着手帕的手指关节都泛了白 —— 她在王府住了这么久,最怕的就是徐渭熊。徐渭熊每次回来,都要查她的功课,要是字写得不好,或是棋下得差,就要罚她抄《女诫》,抄得手都抬不起来。

红薯也愣了愣,手里的竹篮晃了晃,里面的软垫掉出来一块 —— 徐渭熊待她倒是温和,可每次教训徐凤年时的模样,实在让人胆寒,她也不想撞见。

徐骁看着徐凤年和姜泥的反应,笑得更得意了,他拍了拍徐凤年的肩膀,力道大得差点把徐凤年拍倒:“怎么样?老子没骗你吧?你二姐这次回来,说是要查你的功课,看看你这几年游历,到底学了些什么。”

徐凤年这才缓过神来,他咽了口唾沫,声音有点发颤:“她…… 她什么时候到?是已经回府了,还是……”

“应该快到王府了。” 徐骁摸了摸下巴,眼神里带着点幸灾乐祸,“我出来散步,就是想躲躲,等她气消了再回去。”

徐凤年一听,急了 —— 要是徐渭熊回府没见到他,定要罚他抄《孙子兵法》,上次他抄了三天,手都肿了。他刚要跟徐骁说 “那咱们快躲躲”,就见徐骁转身,拔腿往王府的反方向走,脚步比刚才快了不少,还回头喊他:“走啊!再不走,等你二姐到了,咱们俩都得挨训!”

徐凤年赶紧跟上,姜泥和红薯也连忙捡起地上的东西,快步跟在后面。路上,徐凤年想起府里人常说的那个 “怕圈”,忍不住笑了 —— 这北凉王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这怕的规矩,却比宫里还严。

徐骁的长女徐脂虎,嫁去江南前,在王府里是最娇纵的,敢跟徐骁顶嘴,敢抢徐凤年的点心,可唯独怕徐骁 —— 每次徐骁瞪她一眼,她就不敢说话了。

徐骁呢?是北凉的天,是三十万铁骑的主,可他偏偏怕徐凤年 —— 徐凤年要是闹脾气不吃饭,他能亲自去厨房煮面条;徐凤年要是想出去游历,他能瞒着满朝文武,给徐凤年安排好车夫和护卫。

可徐凤年和王府里的其他人,包括姜泥、红薯,还有那些侍从、丫鬟,都怕徐渭熊。徐渭熊是徐骁的次女,自小就聪明,武道天赋也强势,后来去上阴学宫读书,跟着名师学兵法、练剑术,回来后就成了王府的 “严母”—— 吴素早逝,徐脂虎远嫁,府里的大小事,尤其是徐凤年的功课和品行,都归她管。

“徐骁,你说二姐这次回来是为什么?” 徐凤年跟在徐骁后面,小声问,语气里带着点委屈 —— 他这几年跟着老黄游历,学的都是江湖上的本事,什么读书写字、兵法策略,早就忘得差不多了。

两人说着话,很快就走到了北凉王府的城门下。城门两侧的石狮子,被夕阳染成了金色,守门的卫兵见了徐骁和徐凤年,刚要行礼,就被徐骁摆手制止了 —— 他还想躲着徐渭熊,不想被人知道他要出城。

可就在他们刚要跨出城门时,徐凤年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盯着城门正中间的身影,眼睛一下子瞪圆了,拉了拉徐骁的袖子,声音都在抖:“徐骁…… 你看……”

徐骁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愣住了。

城门正中间,站着一个身着白色袍子的女子。她身姿挺拔,像棵雪中的青松,左手持着一把长剑,剑鞘是墨色的,上面刻着细如发丝的竹纹 —— 那是上阴学宫特有的剑鞘。她的头发用一根木簪挽着,没有戴任何首饰,可眉眼间却带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眼神扫过来,像带着寒气,让周围的空气都冷了几分。

是徐渭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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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

老黄忽说要远行,劝放湖底楚狂奴。

徐凤年听老黄言,借得春雷下湖间。

铁链粗硬砍不断,汗湿衣衫力已殚。

狂奴会意伸双手,真气送他出碧流。

狂奴冲湖寻义山,喊杀声震亭畔天。

魏生挥掌急相斗,十合败阵退阶后。

义山顶楼现真身,狂奴直扑要复仇。

凤年急问怎降服,老黄只道打服路。

飞身跃上亭顶站,剑匣一开六剑焕。

剑光裹住楚狂奴,凤年看得眼发直。

白狐轻语道真名,剑九黄阵图旧名。

凤年嗔怪藏武功,往日马夫非俗庸。

当夜烤薯饯行酒,晨起空屋人已走。

偶遇徐骁形色异,言及渭熊心发悸。

欲出城郭暂躲避,城门早立白衣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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