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天还未亮透,北凉王府的书房便已亮起了一盏孤灯。窗棂外,晨雾如轻纱般笼罩着庭院,偶有几声早起的鸟鸣划破寂静,却更显室内的肃穆。徐骁身着一身墨色常服,端坐于书案前,他那布满老茧的手握着一支狼毫笔,笔尖在宣纸上缓缓移动,墨色晕染开,写下的每一个字都透着沉稳与威严。
书案上,除了信纸与砚台,还放着一枚小巧的青铜印,印上刻着复杂的纹路,那是北凉王府独有的印记,也是徐骁心腹之间传递密信的凭证。他写得很慢,时而停下笔,眉头微蹙,似乎在斟酌字句,又像是在思考着北莽敦煌城那边的局势。敦煌城城主是他多年安插在北莽的棋子,此次写信,便是要告知对方近期离阳王朝的动向,以及北凉内部需要协调的事宜。
约莫半个时辰后,徐骁终于放下笔,他拿起信纸,仔细读了一遍,确认没有遗漏重要信息,也没有任何可能泄露机密的地方。随后,他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叠起来,放入一个特制的牛皮袋中。牛皮袋外用蜡密封,再盖上那枚青铜印,确保信件在传递过程中不会被人私自拆开。
做完这一切,徐骁起身走到门口,对着守在门外的亲卫低声吩咐道:“将此信交由张统领,让他务必亲自送往北莽敦煌城城主手中,此事绝密,不得有任何差池。” 亲卫抱拳领命,接过牛皮袋,转身快步离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晨雾中。
徐骁站在门口,望着亲卫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北莽与北凉素来不和,边境摩擦不断,敦煌城城主的处境极为微妙,这封信能否顺利送达,直接关系到北凉接下来在北莽边境的布局。他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书房处理其他事务,可就在这时,一个亲卫急匆匆地跑来,神色慌张。
亲卫跑到书房外,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王爷…… 梧桐院那边传来消息,世子殿下刚刚…… 刚刚杀了一个刺客!”
徐骁一听,身体猛地一僵,心中先是涌起一阵惊涛骇浪。他深知北凉王府守卫森严,离阳王朝虽一直对北凉虎视眈眈,可竟敢派人如此近距离地刺杀世子,这简直是公然挑衅!他不禁怀疑,离阳王朝是不是已经开始动真格,想要对北凉下手了。
但紧接着,一丝喜悦又涌上心头。徐凤年才九岁,竟然能够在刺客手中保住自己,还亲手斩杀了刺客,这说明儿子并非他想象中那般娇弱,已经有了保护自己的能力。他一直担心徐凤年在复杂的局势中难以立足,如今看来,儿子比他预期的要出色。
可喜悦过后,徐骁的脸色又沉了下来,陷入了沉默。他想起了李义山之前的建议,李义山曾多次告诫他,徐凤年如今不宜显露锋芒,应 “十年不握刀”,在暗中积蓄力量,待时机成熟再崭露头角。可如今徐凤年不仅握了刀,还杀了人,这无疑是将自己置于风口浪尖之上,与李义山的谋划背道而驰。
片刻后,徐骁压下心中的复杂情绪,快步朝着梧桐院走去。他必须亲自去看看情况,也得好好跟徐凤年谈谈,让儿子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
梧桐院是徐凤年在北凉王府的住处,这里环境清幽,院内种满了桂花树。此时已过九月,桂花的香气却依旧浓郁,弥漫在整个庭院中,可这甜香却与演武场旁的血腥味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人心中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演武场的青石板上,一片狼藉。几张石桌被掀翻,石凳碎成了几块,地面上还残留着打斗的痕迹。九岁的徐凤年站在这片狼藉之中,他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可锦袍上却溅上了不少暗红的血渍,显得格外刺眼。他手中握着一把弯刀,弯刀比他的小臂略短,刀身狭长,刀刃锋利无比,此刻,刀刃上的血珠正顺着刃口缓缓滴落,每一滴落在青石板上,都会晕开一小片暗红,像是一朵朵绽放的死亡之花。
徐凤年的面前,躺着一个穿着黑色夜行衣的男子,正是被他斩杀的刺客。刺客双目圆睁,脸上还残留着惊愕与不甘,他大概到死都没想到,自己精心策划的刺杀,竟然会栽在一个看似娇弱的九岁孩童手中。这个刺客是混进王府的,本想趁徐骁不在梧桐院时对徐凤年下手,可他千算万算,还是低估了徐凤年的实力。
徐凤年的小脸绷得紧紧的,眼神坚定,没有丝毫孩童该有的惊慌与恐惧。只是在他眼底深处,偶尔会闪过一丝冷意,那是属于杀手的决绝。他握着刀柄的小手微微颤抖,指尖泛白,可这并非因为害怕,而是因为第一次杀人后,身体产生的本能反应。血液的温热、尸体的冰冷、刀刃划破皮肉的触感,都在他的脑海中不断回放,冲击着他的神经。
当徐骁快步走来时,徐凤年立刻抬头望去。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像是一个等待得到父亲认可的孩子。他觉得自己保护了自己,没有给徐家丢脸,父亲应该会为他感到骄傲。
徐骁大步走到徐凤年面前,他身材高大魁梧,站在那里,投下的阴影几乎将年幼的徐凤年完全笼罩。徐骁先是看了一眼地上的刺客尸体,目光扫过刺客身上的伤口,心中已然明白刚才的打斗有多激烈。随后,他低头看向徐凤年,看着儿子手中紧握的弯刀,再看看儿子脸上尚未褪去的稚气,以及锦袍上的血渍,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疙瘩,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徐凤年心中一紧,父亲的表情与他预想的完全不同,没有夸赞,没有安慰,只有满满的严肃与怒火。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徐骁伸出手,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弯刀。徐骁的动作又快又狠,徐凤年根本来不及反应,弯刀便已被夺走。紧接着,徐骁将弯刀重重地扔在地上,“当啷” 一声,刀身与青石板碰撞,发出刺耳的声响,在寂静的庭院中格外清晰。
“谁让你动刀杀人的?” 徐骁的声音低沉而严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砸在徐凤年的心上,“你以为这是沙场?以为杀人是逞英雄?”
徐凤年被父亲突如其来的怒火吓了一跳,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身子,眼圈微微泛红。他抿了抿嘴唇,小声辩解道:“他要杀我…… 我不能等着被他杀……”
“杀你又如何?” 徐骁打断了他的话,语气更加沉重,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意味,“你是北凉世子,身份尊贵,不是街头斗殴的莽夫!你以为凭你这点身手,杀了一个刺客,就能真正护住自己,护住北凉吗?你可知,今日你染血的模样,若是被离阳王朝的人看到,会给北凉带来多大的麻烦?他们巴不得你是个好勇斗狠的愣头青,这样他们就能找到借口,削弱我北凉的势力,甚至削掉我北凉的兵权!”
徐凤年愣愣地站在原地,小脸上满是不解与委屈。他不明白,自己明明是正当防卫,保护了自己,为何还会被父亲如此严厉地训斥。他低着头,看着地上的弯刀,又看了看父亲紧绷的脸庞,眼中的期待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迷茫。
徐骁看着儿子懵懂又委屈的眼神,心中的怒火稍稍平息了一些。他知道,徐凤年还小,很多事情还无法理解其中的复杂利害。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依旧严肃,却多了几分耐心:“凤年,你记住,在这北凉,在离阳王朝的眼皮子底下,有时候‘弱’比‘强’更安全。你若是处处显露锋芒,只会成为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会让你,让整个北凉都陷入危险之中。从今日起,不准再碰刀,不准再学武,更不准再惹出任何与‘狠厉’沾边的事情。”
他顿了顿,缓缓蹲下身,与徐凤年平视。徐骁的眼神中充满了沉重与深意,他看着徐凤年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你要做的,是让所有人都觉得,北凉世子就是个沉迷玩乐、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危机四伏的环境中活下去,才能在将来,真正扛起北凉的担子,保护北凉的百姓。”
徐凤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父亲眼中的沉重,他虽然未能完全理解,但也知道这件事情非同小可,父亲绝不会害他。从那以后,北凉王府里便少了一个握刀练剑、勤奋好学的年幼世子,多了一个整日流连市井、与狐朋狗友饮酒作乐的纨绔子弟。
他会穿着华丽的衣裳,在街头与小贩为了几文钱的便宜争得面红耳赤,引得路人纷纷侧目;他会把王府里珍贵的珠宝玉器随手赠予青楼女子,只为博美人一笑;他会在书院里故意打瞌睡,还偷偷捉弄先生,惹得先生气得吹胡子瞪眼。无论是王府里的下人,还是北凉境内的百姓,所有人提起徐凤年,都忍不住摇头叹气,说他枉为北凉王徐骁之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
可只有在无人的深夜,当徐凤年独自一人待在房间里时,他才会卸下白天的伪装。他会想起梧桐院演武场旁那刺鼻的血腥味,想起父亲扔在地上的弯刀,还有父亲那句 “有时候‘弱’比‘强’更安全”。他知道,自己脸上那副纨绔的假面,是父亲为他筑起的第一道防线,也是他韬光养晦的开始。从那时起,徐凤年开始学着 “不学无术”,将自己的锋芒彻底隐藏起来。
……
一个月后,北凉王府的大门前,来了一个特殊的访客。那是一个七岁大的小姑娘,她独自一人站在王府门口,小小的身影却透着一股与众不同的气质。小姑娘身着一袭醒目的红衣,那是一件大面积的酒红色长衫外套,酒红色本易显得暗沉压抑,可她却巧妙地在内搭了一件纯净的白色内衫,让两种颜色自然过渡,层次感瞬间凸显出来。
外衫之上,绣着棕色的印花,那些印花仿若点点星辰,随意地洒落在红衣上,与酒红色的外套、白色的内衫相互映衬,相得益彰,使得整体着装既不失庄重,又增添了几分灵动与活泼。当长衫与内衫的长度恰好契合时,修身的剪裁将她小小的身形勾勒得愈发纤长婀娜,每一步迈出,裙摆轻轻晃动,皆似弱柳扶风,摇曳生姿,引人注目。
小姑娘的配饰同样精巧用心。一对红色的耳环挂在她的鬓边,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与发间的红色发饰遥相呼应,那红色鲜艳夺目,恰似寒冬里枝头绽放的红梅,明艳动人。她留着齐刘海,刘海下,一双眼眸宛如盈盈秋水,清澈明亮,顾盼生辉,仿佛能看透人心。而那橙红的红唇,微微上扬,勾勒出一抹甜美的笑容,仿若熟透的果实,散发着诱人的气息,更衬得她气质娇俏可爱。
守门的侍卫见小姑娘独自一人前来,还穿着如此精致的衣裳,心中疑惑,刚想上前询问,却见徐骁正好从府内走出。徐骁一眼便看到了门口的小姑娘,原本严肃的脸上瞬间露出了笑容,他快步走上前,对着小姑娘温和地说道:“红麝啊,快进来,今后就不要离开王府了。去年你回敦煌城看望你姑姑,你姑姑身体无恙吧?”
原来,这个小姑娘名叫红麝。红麝听到徐骁的话,乖巧地行了一礼,声音稚嫩却清晰:“谢谢王爷的关心,姑姑已经无碍了!姑姑收到王爷的信件后,便让我第一时间回到北凉王府。” 说完,红麝跟着徐骁走进府内,管家早已准备好了茶水,红麝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脑海中不禁回想起自己名字的由来。
红麝生于北莽的敦煌城,她的母亲是前任敦煌城城主的女儿翟女,父亲却是北莽的死囚。七年前,北莽出兵攻打敦煌城,城破之日,血流成河,百姓流离失所。就在红麝即将丧命于乱兵刀下时,徐骁率领大雪龙骑西出,路过敦煌城,顺手救下了这个尚在襁褓中的婴孩,并将她带回了北凉王府。因为红麝肤色微赭,性格又甜糯如薯,当时的北凉王妃吴素便随口为她赐名 “红麝”,这个名字便一直沿用至今。
红麝的亲姑姑曾是北莽的王妃,身份尊贵,可在后宫的争宠中失败,最终失去了皇后之位,被打入冷宫。北莽老皇帝死后,新上位的北莽女帝忌惮红麝姑姑的势力,便设计构陷她,使得她流离失所,尝尽了世间的心酸坎坷。后来,红麝的姑姑在两莽边境遇到了正在巡查的徐骁和王妃吴素,徐骁与吴素念及旧情,又看重红麝姑姑的能力,便在暗中扶持她,帮助她一步步坐上了北莽敦煌城城主的位置。而红麝则留在了北凉王府,吴素待她如亲生女儿一般,不仅悉心照料她的生活,还亲自传授她武艺,将她培养成保护徐凤年的死士。
红麝其实有自己的本名 —— 宋小腴。但在北凉王府里,她只愿意被人叫做红麝。一方面,是为了感恩王妃吴素的养育之恩,铭记王妃为她赐名的情谊;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隐藏自己的真实身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更好地完成保护徐凤年的使命。
徐骁看着红麝乖巧的模样,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红麝,从今日起,你就是梧桐苑里的大丫鬟,负责世子徐凤年的起居生活。” 见红麝点头应下,徐骁又接着说:“四岁的时候,王妃便开始教你一些武功招式,虽然去年你离开王府去了敦煌城,耽误了一些时日,但我想你应该还有些基础。这样吧,听潮亭里存放着许多武学秘籍,你若是有喜欢的武功,便可以随意去学,不用有所顾忌。”
听潮亭是北凉王府存放武学秘籍和珍贵书籍的地方,里面的秘籍皆是世间罕见的珍品,寻常人连靠近听潮亭的资格都没有,徐骁却让红麝随意挑选学习,可见对她的信任与重视。
红麝眼中闪过一丝惊喜,随即又变得无比认真,她对着徐骁郑重地说道:“好的!王爷,红麝在此立誓,此生定当誓死守护世子,绝不让世子受到半点伤害!” 红麝在心中默默想起,四岁时,王妃吴素教她武功时,便告知了她保护徐凤年的使命,并将她的身份定为死士,这个秘密只有王妃与她本人知晓,哪怕是徐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从红麝七岁进入听潮亭开始,此后的岁月里,她便开始了双重生活。十岁那年,她第一次学习杀人技巧,从此便有了两副面孔。白日里,她是梧桐院里最俏的丫鬟,一袭红裙,明艳动人,眼角生春,总能用各种俏皮的方式把世子徐凤年缠得没脾气,让徐凤年在枯燥的纨绔生活中多了几分乐趣;可到了夜里,她便化身为 “守宫七十二死士” 之首,袖口里藏着带毒的金钗,掌心内因为常年握刀而布满了老茧,她一生所学的武功与杀人技巧,只为在关键时刻,替徐凤年挡下那一次必死之劫。
徐骁安排好红麝在梧桐院的职位后,便让管家带着红麝去领取生活用品,之后直接前往梧桐院熟悉环境。待红麝离开后,徐骁陷入了沉思。他觉得梧桐院不能只有红麝一个大丫鬟,还需要再找一个人与红麝搭伴。这样一来,无论以后徐凤年是外出游历江湖,还是留在北凉坐镇,都能有贴身的丫鬟在身边守护,确保他的安全。
只是,这另一个大丫鬟的人选,徐骁一时之间也想不到合适的。北凉王府里的丫鬟虽多,可要么不够机灵,要么武功太差,要么心思不够纯粹,都难以胜任保护世子的重任。徐骁皱着眉头,在书房里来回踱步,思索着合适的人选。就在这时,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案上的几封消息上,其中一封消息的信封上印着 “拂水房绝密” 的字样。
拂水房是北凉王府专门负责情报收集和暗中行动的机构,由徐骁最信任的人掌管,里面的消息皆是最高机密,寻常时候绝不会轻易送到他的书房。徐骁心中疑惑,暗自想道:“啥时候来了一封拂水房的绝密消息?为何之前没有收到通知?”
徐骁拿起那封绝密消息,信封封口处盖着拂水房的专用印章,印章边缘棱角分明,朱砂色泽鲜亮,显然没有被人私自拆开过的痕迹。他指尖捏着信封边缘,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纸张,深吸一口气后,才用随身携带的银刀轻轻挑开封口。取出里面折叠整齐的信纸时,纸张摩擦发出细微的声响,在寂静的书房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展开信纸,几行墨字映入眼帘,徐骁的目光刚扫过前两句,瞳孔便骤然收缩,握着信纸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白。“刺杀世子之人不是离阳王朝的杀手,是姚简与叶熙真策划的一次事件。” 短短二十余字,却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徐骁的心上。他怔怔地站在原地,眼神呆滞地盯着信纸,仿佛要将那些字看穿。
姚简与叶熙真,这两个名字他再熟悉不过。两人皆是北凉王府的老人,早年便跟随在他身边,凭借着不错的智谋,逐渐成为王府中的得力助手,更是自己手下六大义子中的两个,平日里负责处理一些文书和谋划类的事务。徐骁一直对他们颇为信任,从未想过他们会做出刺杀世子这般大逆不道之事。
他缓缓走到书案前,将信纸平铺在桌面上,目光反复扫过那些字,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玩笑的痕迹,可信纸上行云流水的字迹,以及拂水房情报一贯的严谨风格,都在告诉他这是事实。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与失望交织在一起,在他胸腔中翻涌。他抬手按了按眉心,指尖传来的冰凉触感,才让他稍稍找回些许理智。
“来人!” 徐骁朝着门外沉声喊道,声音中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守在门外的亲卫立刻推门而入,躬身等候吩咐。“立刻前往拂水房,传我命令,让褚禄山即刻来书房见我,不得延误!” 亲卫感受到徐骁语气中的威严与急切,不敢有丝毫怠慢,抱拳领命后,快步离去。
徐骁独自留在书房,他走到窗边,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庭院里的桂花树在暮色中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晚风拂过,带来阵阵桂花香,可这甜香却丝毫无法缓解他心中的烦躁。他想起徐凤年杀了刺客后,自己对儿子的严厉训斥,想起儿子当时委屈又迷茫的眼神,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原来,真正的危险并非来自外部的离阳王朝,而是潜伏在自己身边的人。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书房内只点着一盏油灯,昏黄的灯光将徐骁的身影拉得很长,映在墙壁上,显得格外孤寂。书桌上的绝密消息依旧静静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这场隐藏在北凉王府内部的阴谋。
就在这时,书房外传来一阵沉稳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略显肥胖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来人正是褚禄山,他身着一身黑色劲装,脸上带着几分疲惫,显然是刚忙完拂水房的事务,便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义父,禄球儿来了。” 褚禄山推门而入,躬身行礼,声音恭敬。
徐骁转过身,目光落在褚禄山身上,指了指书案前的椅子:“坐吧。” 褚禄山依言坐下,目光不经意间扫过书桌上的信纸,眼神微微一动,却没有多问。徐骁拿起桌上的茶水,给褚禄山倒了一杯,递到他面前:“先喝口茶,缓一缓。”
褚禄山双手接过茶杯,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他轻轻喝了一口,才抬起头,看向徐骁:“义父,深夜传我前来,想必是为了书桌上那封拂水房的绝密消息吧?”
徐骁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说道:“不错,我已经看过了。姚简与叶熙真…… 他们为何要这么做?”
褚禄山放下茶杯,脸上的疲惫散去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严肃:“义父,此事事关重大,禄球儿在得到这个消息时,也是大吃一惊,不敢有丝毫耽搁,立刻派人暗中调查。后来,通过蛛丝马迹,才查到一些线索。” 他顿了顿,组织了一下语言,继续说道:“姚简与叶熙真二人策划此次刺杀,原因其实很简单,他们支持陈芝豹接任北凉,而不是世子徐凤年。”
“陈芝豹?” 徐骁眉头微皱,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陈芝豹是他的义子,武艺高强,智谋过人,在北凉军中颇有威望,一直是他极为看重的后辈。可他从未想过,姚简与叶熙真会因为支持陈芝豹,而做出刺杀世子的事情。
褚禄山见徐骁面露疑惑,便继续解释道:“义父,您也知道。当年,赵军师在世时,便是支持陈芝豹的。而姚简和叶熙真,又是师承赵军师,对赵军师极为敬重。自从西楚皇城一战,赵军师殒命后,他二人便一直秉承赵军师的遗志,在暗中支持陈芝豹,希望将来能由陈芝豹接手北凉。”
“赵长陵……” 徐骁低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赵长陵是北凉的重要谋士,当年为北凉立下过不少功劳,可惜在西楚之战中不幸身亡。他没想到,赵长陵的影响力竟然如此深远,即便死后,还能让姚简与叶熙真为了他的 “遗志”,做出这般极端的事情。
徐骁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 “笃笃” 的声响。书房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只有油灯燃烧时发出的细微 “噼啪” 声。褚禄山坐在一旁,没有言语,他深知徐骁的性格,在没有思考清楚之前,不会轻易做出决定。而且他更了解徐骁的为人,只要事情不涉及到底线,徐骁往往不会轻易起杀心。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徐骁才停下敲击桌面的手指,抬眼看向褚禄山。褚禄山见状,知道徐骁已经有了初步的想法,便轻轻问道:“义父,此事该如何处置?姚简与叶熙真二人,竟敢暗中策划刺杀世子,若不加以严惩,恐怕难以服众,也会让其他人觉得北凉王府的规矩形同虚设。”
徐骁听到褚禄山的问题,没有第一时间答复。他再次拿起书桌上的信纸,仔细看了一遍,仿佛要将每一个字都刻在脑海中。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坚定:“此事暂不追究。”
褚禄山听到这个决定,脸上露出一丝惊讶,他没想到徐骁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毕竟刺杀世子可不是小事,若就这么轻易放过,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似乎察觉到了褚禄山的疑惑,徐骁继续说道:“看在你们已故义母的面子上,暂且饶他俩一次。当年义母在世时,对姚简与叶熙真也颇为照顾,若今日我严惩他们,恐怕义母在天之灵也会不安。” 提及已故的王妃吴素,徐骁的语气中多了几分柔和与怀念。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变得严厉起来:“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可以为所欲为。你这边的拂水房,必须给我盯紧了姚简与叶熙真二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要记录在案,随时向我汇报。但凡他们再有任何异动,哪怕只是一点苗头,也绝不姑息!”
褚禄山听到徐骁的后续安排,心中的疑惑顿时消散。他明白,徐骁并非真的纵容姚简与叶熙真,而是念及旧情,给他们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同时,也通过拂水房的监视,对他们形成震慑,防止他们再做出危害北凉王府的事情。
“是,义父!禄球儿明白,定当安排妥当,绝不会让他们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褚禄山郑重地说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对他而言,无论是徐骁,还是已故的义母吴素,只要是他们提出的要求,他都会不打折扣地完成,其他的事情,他从不多问,也从不质疑。这正是徐骁看重他的原因,也是他能够一直掌管拂水房这一重要机构的不二人选。
随后,褚禄山又向徐骁汇报了一些拂水房近期调查到的关于离阳王朝和北莽及匈奴的情报,确认没有其他紧急事务后,便起身向徐骁告辞,转身离去处理监视姚简与叶熙真的事宜。
书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徐骁独自坐在书案前,目光落在窗外漆黑的夜空上。他脑海中不断回响着褚禄山的话,以及姚简与叶熙真策划刺杀的阴谋。这件事让他意识到,北凉王府内部并非表面上那般平静,隐藏的暗流远比他想象的要汹涌。
他轻轻叹了口气,将思绪从姚简与叶熙真的事情上拉回,重新聚焦到为徐凤年挑选第二个大丫鬟的事情上。红麝已经安排妥当,可仅凭红麝一人,终究还是有些单薄。无论是将来徐凤年外出游历,还是留在北凉,都需要有可靠的人在身边贴身守护。
徐骁起身走到书架前,目光扫过一排排整齐摆放的书籍,心中思索着合适的人选。北凉王府的丫鬟众多,可真正能担此重任的,却寥寥无几。既要武功不错,能够在危急时刻保护徐凤年的安全,又要心思细腻,懂得照顾人的起居生活,最重要的是,必须忠心耿耿,绝不能像姚简与叶熙真那般,心怀二心。
他手指划过书架上的书籍,脑海中不断筛选着符合条件的人选,可一时之间,却始终没有找到一个满意的答案。夜色渐深,书房内的油灯依旧亮着,徐骁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坚定,他知道,为徐凤年找到合适的守护者,刻不容缓,无论花费多少时间,他都必须找到那个可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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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
北凉王爷徐骁忙,为儿布局费思量。
梧桐院里需护障,红麝入府当丫鬟。
一人守护恐不够,再寻人手心中筹。
忽闻院中来急报,世子杀刺胆气豪。
徐骁闻之惊又喜,速往院中把儿语。
莫露锋芒藏真意,纨绔模样才安全。
徐凤年听父言劝,表面顽劣把身掩。
一月之后真相显,义子策划心不善。
念及亡妻吴素面,暂饶一次观后变。
禄山盯紧勿松懈,再犯严惩不赦免。
安排人手仍未断,只为世子能平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