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伤养了半个月，几乎痊愈。
洛德特斯的晨雾还未散尽，卧室的落地窗已被染成淡金色。
杨晚栀蜷在床的内侧，听见顾明夜起身的动静，立刻像只寻暖的小猫，伸手轻轻拽住他的衣角，声音带着刚睡醒的软糯：“你要去哪儿呀？”
她睁着湿漉漉的眼睛，睫毛还沾着细碎的睡意，手指却悄悄用了点力，不让那截深色衣料从指间溜走。
这半个月来，她早已摸透顾明夜的习惯——他清晨总要去露台处理半小时工作，而她每次这样挽留，他总会多停留片刻。她并不是想刻意打扰，只是刻意伪装。
顾明夜低头看她，目光扫过她额角早已愈合的淡粉色疤痕，指尖无意识地蹭了蹭她的发顶：“处理点事，半小时就回来。”
他的声音比初到洛德特斯时柔和了些，或许是她这些天的“乖巧”让他放松了警惕。
杨晚栀却不撒手，反而往他身边挪了挪，半边身子贴住他的腿，仰头看他时眼底带着点委屈：“可是我一个人会怕，昨晚梦到黑糊糊的东西追我……”
她说着，还轻轻晃了晃他的衣角，像极了一个失忆初期那个依赖他的“小孩”。
顾明夜沉默了两秒，最终还是弯腰将她重新塞回被子里，掖好被角：“那我把电脑拿到卧室来处理，你再睡会儿。”
他转身走向衣帽间时，没看见杨晚栀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光——这半个月的“粘人”战术，似乎正在起效。
等顾明夜在卧室角落的书桌前坐定，杨晚栀才慢吞吞地爬起来，裹着毛毯走到他身后，轻轻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呼吸扫过他的耳畔：“你在看什么呀？好多字，我看不懂。”
她的手指轻轻划过电脑屏幕边缘，却刻意避开了键盘，仿佛真的只是好奇，而非试探。
顾明夜抬手按住她的手背，指尖能感受到她掌心的温度：“公司的报表，你乖乖的，别捣乱。”
他的语气里带着点无奈，却没有丝毫不耐烦，甚至还侧过头，在她的发顶印下一个轻浅的吻。
杨晚栀立刻笑起来，像得到糖果的孩子，乖乖地收回手，却没走远，只是坐在旁边的地毯上，抱着抱枕看他工作。
偶尔顾明夜抬手拿文件，她会抢先一步递过去；
他端起咖啡杯，她会轻声提醒“有点烫”。她的照顾细致又不越界，恰好符合一个“失忆小娇妻”该有的模样。
她已经恢复记忆了，一些小动作是下意识的，但她不知道，就是这下意识的动作，让他起了疑心。
午餐时，餐厅的窗外能看到洛德特斯的海岸线。
杨晚栀用叉子叉起一小块牛排，却没放进嘴里，反而递到顾明夜嘴边：“你尝尝这个，比昨天的嫩。”她的眼神亮晶晶的，带着期待，仿佛在等待他的夸奖。
顾明夜张口吃下，看着她满足的样子，指尖在桌下轻轻敲击着桌面——这半个月来，她太乖了，乖得有些不真实。
从前的杨晚栀，正是因为失忆，所以会偶尔提起林萧，眼神里藏着他看不懂的疏离；
可现在，她不仅绝口不提林萧，还处处依赖他，甚至会主动撒娇，就像变了个人，但也不至于完全变。
有一次，他故意在她面前提起“纽约”，想看看她的反应。当时杨晚栀正趴在沙发上看画册，听到“纽约”两个字，只是抬起头茫然地问：“纽约是什么地方呀？是有很多好吃的吗？”
她的眼神干净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真的对那个承载了她与林萧记忆的城市毫无印象。
可顾明夜却记得，一个月前她到这儿的初期，他偶然提起纽约的自由女神像，她当时虽然没说话，手指却悄悄攥紧了衣角——那时的她，或许还残留着模糊的记忆碎片，而现在的“全然陌生”，反而显得刻意。
加重了他的疑心。
还有一次，这里的服务员不小心打碎了她最喜欢的青瓷花瓶，换成以前的她，哪怕失忆，也会因为“陌生的熟悉感”而情绪低落。
可这次，她只是皱了皱眉，然后拉着顾明夜的手说：“碎了就碎了，别骂阿姨，我再让你给我买一个好不好？”她的语气轻松得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却让顾明夜心里的疑虑又深了一层。
晚餐后，顾明夜陪杨晚栀在露台散步。海风带着咸味吹过来，杨晚栀顺势往他怀里缩了缩，手指紧紧抓住他的外套：“风好大，我们回去吧？”她的声音带着点怯意，头靠在他的胸口，能清晰地听到他的心跳。
顾明夜搂住她的腰，目光却落在远处的海面上，声音低沉：“晚栀，你最近……有没有想起什么？”
他没有直接戳破，只是试探着问，指尖能感受到她腰间的肌肉瞬间绷紧，又很快放松下来。
杨晚栀抬起头，眼神里满是困惑：“想起什么呀？我只记得你呀，还有这里的房子，这里的海。”
她说着，还伸手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下，“怎么突然问这个？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她的反应天衣无缝，甚至还带着点委屈，让顾明夜找不到任何破绽。
可他心里的疑虑却没有消失，反而像藤蔓一样悄悄蔓延——她太会拿捏他的情绪了，知道怎样的反应能让他安心，怎样的撒娇能让他心软。
这种“精准的乖巧”，绝不是一个心智退化的人能做到的。
回到卧室，杨晚栀洗完澡，穿着顾明夜为她准备的真丝睡裙，坐在梳妆台前吹头发。
顾明夜走过去，从她手里接过吹风机，温热的风扫过她的发丝，他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动作温柔得能掐出水来。
“明天带你去逛集市好不好？听说那里有很多小玩意儿。”
顾明夜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刻意的温柔。他想看看，在陌生的环境里，她是否会露出破绽。
杨晚栀立刻转过身，眼睛亮得像星星：“真的吗？太好了！我要去买那个上次在图片里看到的小兔子玩偶！”
她的兴奋毫不掩饰，仿佛真的只是期待一场普通的游玩，可顾明夜却注意到，她转身时，眼底快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那是在计划着什么的眼神。
等顾明夜关掉吹风机，杨晚栀立刻扑进他怀里，抱着他的腰撒娇：“你真好，我最喜欢你了。”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让人看不清表情。
顾明夜搂住她，手指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她大概率是恢复记忆了。
可他没有说破，一来没有确凿的证据，二来，他想看看，她这场“温柔的伪装”，到底要演到什么时候。他倒要看看，这个曾经让他失控、让他牵挂的女人，恢复记忆后，到底想做什么。
夜色渐深，杨晚栀躺在顾明夜身边，听着他平稳的呼吸声，手指却在被子下悄悄攥紧。
她知道，顾明夜不是那么好骗的，今天他那句“有没有想起什么”，已经是警告。
但她不能放弃，逃出去的念头在心里越来越强烈，只要再坚持一段时间，等他彻底放下戒心，她一定能找到机会联系上林萧，离开这个看似温柔、实则禁锢着她的牢笼。
而客厅的黑暗里，顾明夜睁开眼，目光落在身边女人的睡颜上，眼底一片深邃。这场关于信任与伪装的持久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