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来到一个月后,暮色像融化的墨汁,一点点晕染开天空。
厨房里飘来甜丝丝的香气,杨晚栀正踮着脚尖趴在料理台上,看王妈烤蔓越莓饼干。
她今天穿了条鹅黄色的背带裤,头发用发圈扎成两个小揪揪,发梢卷卷的,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
“王妈王妈,”她指着烤箱里渐渐鼓起来的饼干,眼睛亮晶晶的,“要烤得软软的哦,老公喜欢吃软的。”
王妈笑着应:“知道啦,小祖宗,都按林先生的口味来的。”
正说着,玄关处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杨晚栀像只受惊的小雀,立刻从椅子上蹦下来,光着脚就往门口跑,拖鞋在地板上拖出“啪嗒啪嗒”的响。
“老公!”她扑进林萧怀里,小脑袋在他胸口蹭了蹭,鼻尖先嗅到他身上的味道——有淡淡的雪松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味。她皱了皱小鼻子:“老公去医院了吗?”
林萧把她抱起来,顺手关上门,指尖摸了摸她微凉的脚底板:“嗯,去看了个合作伙伴。怎么又不穿鞋?”
“忘了嘛。”她把脸埋在他颈窝里,声音闷闷的,“老公今天回来得好晚,我等你吃饼干呢。”
林萧的心像被什么东西轻轻蛰了一下,又酸又软。
他抱着她往厨房走,王妈刚好把烤好的饼干端出来,金黄色的小方块上嵌着红红的蔓越莓,甜香扑面而来。
杨晚栀立刻从他怀里溜下来,拿起一块吹了吹,递到他嘴边:“老公先吃。”
林萧咬了一小口,饼干软软的,甜得恰到好处。他看着她仰着的小脸,睫毛上还沾着点面粉,像只刚偷吃完蜜糖的小松鼠。可心里那股沉甸甸的感觉,却像浸了水的棉絮,越沉越深。
其实下午去医院,是去看顾明夜的。
顾明夜最终还是查到了他和她,顾明夜没有出击。
顾明夜上周出差时出了车祸,伤得不算重,但得静养几天,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张纸。见了他,没说别的,只扯着嘴角笑了笑:“她……还好吗?”
林萧沉默了很久,才点了点头:“挺好的,每天都开开心心的,会自己画画,还会跟着王妈学做饼干。”
顾明夜的指尖在被子上攥了攥,指节泛白:“她还是……什么都不记得?”
“嗯。”林萧的声音有点涩,“医生说,可能是选择性失忆,潜意识里不愿想起过去的事,心智也停在了小孩时期。”
病房里静了很久,只有心电监护仪“滴滴”的声音。
顾明夜望着窗外的梧桐叶,忽然轻声说:“林萧,你把她送回来吧。你不能一直瞒着她。她是杨晚栀,不是你的小丫头,她有自己的过去,有……该记得的人。”
林萧当时没说话,只是觉得心口堵得慌。他知道顾明夜说得对。从杨晚栀昏迷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只像个七八岁的孩子,抓着他的手喊“老公”开始,他就知道这是场醒不来的梦。
他不是她的老公。他们只是小时候有缘的人。
她心里装着的人,从来都是顾明夜。
只是那天她醒来时,病房里只有他一个人,她迷迷糊糊地看着他,他一时心软,夺走了她
他把她接回自己的住处,陪她画画,给她讲睡前故事,看着她像个孩子一样依赖他、信任他。
他知道自己在撒谎,在偷别人的时光,可每次看到她亮晶晶的眼睛,听到她软软地喊“老公”,他就狠不下心戳破这一切。
可顾明夜躺在病床上的样子,还有他那句“她有该记得的人”,像根针,狠狠扎进了林萧的心里。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晚饭时,杨晚栀把盘子里的虾仁一个个夹到林萧碗里。她总说剥壳麻烦,却记得他喜欢吃。
林萧看着碗里堆得尖尖的虾仁,喉咙发紧,连带着米饭都变得有些难咽。
“老公,你怎么不吃呀?”她歪着脑袋看他,小勺子在碗里搅来搅去,“是不是王妈做的不好吃?”
“不是。”林萧放下筷子,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晚栀,我们……谈谈好不好?”
杨晚栀眨巴眨巴眼睛,点了点头:“好呀。”
她以为他要跟她说什么好玩的事,乖乖地坐在沙发上,还特意抱了个毛绒兔子放在腿上,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林萧坐在她对面,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显得有些疲惫。
他沉默了很久,才缓缓开口,声音有些发哑:“晚栀,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杨晚栀的小眉头皱了起来:“老公瞒着我什么啦?是不是偷偷藏了糖果?”
林萧摇了摇头,指尖无意识地攥紧了沙发的扶手:“我不是你的老公。”
这句话像颗小石子,投进平静的湖面,却没立刻泛起涟漪。杨晚栀愣了愣,眨了眨眼睛,好像没听懂:“老公在说什么呀?你就是我的老公呀。”
“不是的。”林萧的声音更低了,“你在我小时候救过我,从此以后我就喜欢上了你。一个月前你出了意外,醒来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那天病房里只有我,出于私心我……我没敢告诉你真相。”
杨晚栀手里的毛绒兔子“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她怔怔地看着林萧,小脸上的表情一点点变得茫然,像个迷路的孩子。
“不是老公……那你是谁呀?”她的声音有点抖,小手紧紧抓着沙发的边缘。
“我是林萧,是你的暗恋者。”林萧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你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他叫顾明夜。你以前……很喜欢他。”
“顾明夜……”杨晚栀歪着脑袋,小声重复着这个名字,眉头皱得更紧了,“顾明夜是谁呀?我不认识他。”
“你以前认识的,”林萧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们……”
“我不认识!”杨晚栀突然打断他,小肩膀轻轻抖起来,眼眶里的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颗颗往下掉,“我只认识老公……不对,只认识林萧。你就是我的老公,你说过要陪我玩,要给我买草莓糖,要跟我生宝宝的……你骗人!”
她越说越委屈,最后索性趴在沙发上,小声地哭了起来,肩膀一抽一抽的,像只受了委屈的小猫。林萧的心都揪紧了,他想伸手抱她,又猛地缩回手——他没有资格了。
“对不起,晚栀。”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意,“是我不好,我不该瞒着你。可你应该知道真相,你应该记得自己是谁,记得……”
“我不记得!”杨晚栀抬起头,小脸上满是泪水,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我什么都不记得了!我只知道,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很开心。你会给我讲故事,会陪我画画,会在我怕黑的时候抱着我。顾明夜是谁,我不认识他,我也不想认识他!”
她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执拗的劲儿,像个孩子在扞卫自己最珍贵的玩具。
林萧看着她哭红的眼睛,心里忽然明白了——对现在的杨晚栀来说,过去的记忆就像一张白纸,顾明夜这个名字,不过是个陌生的符号。
她只知道,谁能让她笑,谁能让她觉得安全,谁能让她感受到温暖。
“可是……”林萧还想说什么,却被杨晚栀打断了。
她从沙发上爬下来,光着脚走到他面前,伸出小手,轻轻抓住了他的衣角。她的眼睛还红红的,脸上还挂着泪痕,却仰着小脸,认真地看着他:“林萧,不管你是不是我的老公,我都想跟你在一起。因为跟你在一起,我很开心。”
林萧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他低头看着她湿漉漉的眼睛,里面没有过去的影子,只有纯粹的依赖和信任,像一汪清澈的泉水,映着他的样子。
他蹲下来,伸手擦掉她脸上的泪水,指尖轻轻颤抖着:“晚栀,你……”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骗我的。”杨晚栀的小手轻轻摸了摸他的脸颊,像平时他安慰她那样,“你是不是怕我难过呀?我不难过,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就不难过。”
林萧再也忍不住,伸手把她紧紧抱在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声音哽咽得说不出话来。他能感觉到她小小的身体在他怀里轻轻颤抖,却很乖地没有再哭,只是用小手紧紧搂住他的脖子。
“林萧,”她在他怀里小声说,“我们还能像以前一样吗?你还会陪我玩小火车,还会给我买草莓糖吗?”
“会。”林萧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只要你想,我都陪你。”
“那我们还能生宝宝吗?”她仰起脸,小脸上还挂着泪痕,眼睛却亮晶晶的,“我还是想给宝宝起名字,叫林晚晚和林念栀。”
林萧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里又酸又甜。他知道,这场由谎言开始的陪伴,或许注定要面对很多复杂的事。
顾明夜那边,他需要去解释;晚栀的记忆,或许有一天会恢复。但此刻,他只想抱紧怀里的小人儿,守住这份纯粹的温暖。
他低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亲了一下,像在许下一个承诺:“好,等你再大一点,我们就生宝宝。”
杨晚栀立刻笑了起来,小梨涡在泪湿的脸颊上浅浅地陷下去,像雨后初晴的天空。她踮起脚尖,在林萧的脸上亲了一下,声音软软的:“林萧,你真好。”
窗外的月光悄悄爬进客厅,洒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王妈收拾完厨房,轻手轻脚地走过来,看到沙发旁相拥的身影,悄悄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萧抱着杨晚栀坐在沙发上,她很快就困了,小脑袋靠在他的胸口,呼吸渐渐变得均匀。他低头看着她熟睡的脸,长长的睫毛上还沾着泪痕,像只累坏了的小猫咪。
他知道,未来的路或许会很难。但只要她还愿意依赖他,还愿意对着他笑,他就会一直陪着她,不管是以什么样的的身份,还是……其他的身份。
月光静静流淌,把客厅照得一片温柔。怀里的小人儿动了动,小声嘟囔了一句:“林萧……饼干……”
林萧失笑,伸手把她抱得更紧些,在她发顶轻轻亲了一下。
“嗯,明天再给你烤饼干,烤得软软的,甜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