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毙”二字，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苏叶刚刚因缓解萧煜病情而生出的些许疲惫和松懈驱散得无影无踪。
死了？就在她刚刚借口清理药库、找到腐心草碎屑之后，负责清扫的杂役就突然死了？
世上绝不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这分明是灭口！是隐藏在幕后的黑手在清除一切可能暴露的线索！动作如此之快，如此狠辣，简直令人胆寒。
苏叶猛地看向风逐，从他同样凝重无比的眼神中得到了确认。这不是意外。
“怎么回事？”苏叶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
风逐眼神锐利如刀，扫过屋内众人（李府医和几名亲卫），挥挥手让他们退到外间等候，这才沉声道：“初步查验，似是中了某种剧毒，七窍流血，死状……甚惨。发现时，人已经僵了。”
剧毒！又是毒！
苏叶的心不断下沉。对方的手段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料，不仅精通用毒，而且在王府内部拥有极大的能量和眼线，能够如此迅速地察觉威胁并果断处理。
“人在哪里？带我去看。”苏叶毫不犹豫地说道。虽然危险，但这是最直接接触线索的机会。她需要知道对方用的是何种毒，或许能从中找到指向真凶的蛛丝马迹。
风逐眉头紧锁，显然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王妃，现场腌臜，恐冲撞了您。而且，下毒者可能还在暗中窥视……”
“正因如此，才更要去看。”苏叶打断他，眼神坚定，“对方用毒手段高超，若不弄清是何种毒物，如何防范下一次？王爷尚在病中，你我皆可能成为下一个目标。唯有了解对手，方能应对。”
她的冷静和理性再次让风逐感到惊异。寻常女子听到死人早已花容失色，她却想着如何去分析毒药，如何防范。这份胆识和心智，绝非寻常庶女能有。
风逐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好。但请王妃务必跟紧属下，万事小心。”
他示意一名亲卫守在萧煜床边，自己则带着苏叶，悄然离开了凌霄院，朝着王府最偏僻的下人房区域快步走去
夜色浓重，寒风萧瑟。
两名杂役的尸体被暂时安置在一处闲置的柴房里，外面有亲卫守着。
推开柴房的门，一股血腥混合着某种古怪甜腥的气味扑面而来。即使见惯了现代医院生死场面的苏叶，看到眼前的景象，胃里也忍不住一阵翻涌。
两名杂役蜷缩在地上，眼睛瞪得极大，充满了临死前的惊恐和痛苦，口鼻、耳朵、眼睛都流出暗黑色的浓稠血液，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肌肉扭曲痉挛，死状极其可怖。
风逐下意识地想挡住苏叶的视线，却见她只是脸色白了白，随即深吸一口气，竟主动上前一步，蹲下身仔细查看起来。
她避开流出的污血，仔细观察死者的瞳孔、指甲颜色，又凑近小心地嗅了嗅空气中那股甜腥气，甚至还用一根银簪（再次派上用场）极其小心地蘸取了一点死者嘴角的血沫查看。
风逐在一旁看得心惊肉跳，却又不得不佩服她的胆量和专注。
“不是腐心草。”苏叶很快得出结论，声音低沉，“腐心草不会造成如此剧烈的七窍流血和肌肉痉挛。这更像是……某种动物性剧毒混合了烈性蛇毒的迹象。”
她指着死者肿胀发紫的指尖：“你看这里，有细微的针孔状伤口，毒素很可能是从此处迅速侵入。他们是在清扫时，接触了被刻意涂抹在杂物或器具上的毒药。”
她的分析条理清晰，直指关键。风逐的脸色更加难看。这意味着下毒者不仅心思歹毒，而且算计极其精准，连灭口的方式都如此隐蔽狠辣。
“能看出具体是哪种毒吗？”风逐抱着一线希望问。
苏叶摇了摇头：“混合毒素很难精准判断，需要时间化验……需要更精密的工具。”她及时收住了“化验”这个超时代的词，“但如此猛烈的毒性，绝非寻常人能弄到。对方来头不小。”
她站起身，目光扫过阴暗潮湿的柴房，心中寒意更盛。对手的强大和残忍，远超她的想象。
“立刻将这里彻底焚烧，所有接触过尸体的人严密监控，自身衣物用具全部焚毁，用生石灰处理地面。”苏叶迅速给出处理方案，防止毒素扩散和二次伤害。
风逐深深看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点头照办。此刻，在他心中，这位王妃的份量已经截然不同。
处理完柴房的首尾，回到凌霄院时，天色已近黎明。
萧煜依旧昏睡着，但呼吸平稳了许多，脸上的潮红也退去了一些。苏叶再次为他诊了脉，确认情况暂时稳定。
风逐站在一旁，看着苏叶熟练的动作和专注的侧脸，眼神复杂。犹豫良久，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了许多：“王妃……您之前用以缓解王爷毒性之物，究竟是……”
他终于问出了这个最关键的问题。那株奇怪的草，为何能压制连李府医都束手无策的剧毒？
苏叶动作一顿。她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避。风逐不是傻子，相反，他极其精明。
她缓缓直起身，看向风逐，目光坦然中带着一丝凝重：“此事关乎王爷性命，更关乎你我能否在这府中活下去。风侍卫长，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以王爷的安危起誓，今日你我之言，绝不入第三人之耳。”
风逐毫不犹豫，单膝跪地，右手抚心：“风逐在此立誓，若泄露半字，必遭天谴，万死不得超生！”
这是军人最重的誓言。
苏叶点了点头。她需要盟友，而风逐，目前看来是最可能成为盟友的人。她压低声音，道：“王爷所中之毒，极为复杂阴狠。而我今日所用之物，恰巧能与其中部分毒性相克，故而能暂时压制。但此法凶险，并非根治之道，且那东西本身……也含有毒性。”
她没有直接说出“腐心草”的名字，但给出的信息已经足够震撼。
风逐瞳孔骤缩，脸上血色尽褪。王妃竟然用毒药来压制毒药？！这简直是……但他回想起王爷当时迅速缓解的痛苦，又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那……根治之法？”风逐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希望。
“难。”苏叶吐出一个字，神色凝重，“需找到毒源，弄清具体是哪些毒物混合，方能对症下药。而如今，对方显然已经察觉我们在探查，不惜杀人灭口。今后的路，会更难。”
她将压力和责任明确地摆了出来。
风逐沉默了片刻，再抬头时，眼神已经变得无比坚定和锐利：“王妃需要风逐做什么，但请吩咐！只要能救王爷，风逐万死不辞！”
初步的信任和联盟，在这一刻，于危机中悄然建立。
就在此时，床上的萧煜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睫毛颤动，似乎有苏醒的迹象。
苏叶和风逐立刻噤声，紧张地看向他。
萧煜缓缓睁开眼睛，眼神 initially 有些涣散和迷茫，随即迅速聚焦，恢复了惯有的冰冷和警惕。他第一眼看到了床边的风逐，然后视线移到了站在稍远处的苏叶身上。
他的目光在苏叶身上停留了几秒，似乎在回忆什么。昨夜毒发时的记忆是破碎而模糊的，但他依稀记得一双冷静得不像话的眼睛，和一种似乎缓解了他无边痛苦的清冽气息。
“王爷，您感觉如何？”风逐连忙上前，低声询问。
萧煜没有立刻回答，他试着动了动身体，依旧虚弱无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剧痛和狂躁确实减轻了许多。他看向苏叶，声音沙哑干涩：“你……做了什么？”
他的语气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和质疑，而是带上了一丝探究和难以置信的复杂。
苏叶微微福身：“妾身只是用了一些土法，暂缓了王爷的痛苦。王爷洪福齐天，方能转危为安。”
她依旧谦虚，将功劳模糊处理。
萧煜深邃的目光盯着她，仿佛想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屋内一时间安静下来。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极轻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咔哒”声，像是瓦片被轻轻碰了一下。
风逐脸色猛地一变！苏叶的心也瞬间提了起来！
有高手在窥探！
风逐反应极快，如同一道黑色闪电，瞬间扑向窗口，拔刀出鞘，低喝道：“什么人？！”
窗外夜色依旧沉寂，仿佛刚才的声音只是错觉。
但苏叶和风逐都知道，绝不是错觉。
那灭口的黑手，或者另一股势力，竟然已经潜到了凌霄院附近！甚至可能……听到了他们部分谈话！
【第九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