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流之危”像一盆冰水,浇醒了沉浸于舆论胜利幻象中的“归处”众人。苏青瓷“向内求”的策略,成为团队在绝境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一种近乎悲壮的沉寂,取代了之前的喧嚣与躁动。
贾长安的行动最为迅捷。他亲自拜访了“林韵斋”的王老板,对方在茶室密闭的包厢里,面露愧色,最终还是吐露了实情:云隐动用其强大的采购联盟,以未来三年数倍于往常的巨额订单为诱饵,同时暗示若不配合,将动用关系影响其海外原材料进口渠道。面对如此压力,王老板别无选择。
“长安,对不住……但我可以私下给你指条路。”王老板压低声音,“邻省有个老林场,这些年一直做小众高端料,品质极佳,但规模小,不为大品牌所知。他们当家的姓胡,脾气倔,只跟看得顺眼的人做生意。你或许可以去试试,提我名字,但别说太细。”
这像黑暗中的一丝微光。贾长安立刻动身,带着小军一同前往。他明白,要获得这种传统匠人的认可,小军这位“手艺人”的身份,比任何商业头衔都管用。
与此同时,唐乐知全力收缩战线,暂停了所有非核心的扩张计划,将有限的资源集中在维护现有核心客户和线上铁杆社群上。她策划了“匠人日记”系列深度内容,不再追求华丽的视觉和宏大的叙事,而是真实记录匠人们在材料受限的情况下,如何运用更普通的材料,甚至“废料”,进行创造的过程。小军用带有结疤和虫眼的“次等”木料,雕琢出充满野趣的茶则;周雯尝试用染布的植物残渣制作特殊色彩的纸张进行剪纸创作;老陈则开始系统研究如何用本地更易取得的陶土,烧制出具有独特肌理的器物。
这些内容,带着一种“退守”中的坚韧与创造力,反而比之前任何精美的宣传都更能打动人心。铁杆社群的凝聚力和复购率不降反升,虽然总量有限,却成了稳定而珍贵的现金流来源。
秦望舒则彻底放下了“学术金字塔”的诱惑。她将书桌搬到了匠人们的工作室附近,不再仅仅是从理论高度进行指导,而是作为一个观察者、记录者和提问者,深度参与到“内部技艺认定与传承档案”的建立过程中。她帮助小军梳理其木作手法的核心审美原则,协助周雯将其剪纸纹样的创新逻辑进行图谱化整理,与老陈一起探讨其釉色变化的物理化学基础与美学价值。这个过程艰难而琐碎,却让她第一次如此贴近地感受到技艺活态传承的温度与复杂性。她开始撰写一系列札记,暂定名为《扎根手记》,记录“归处”在生存压力下对自身文化根基的重新审视与挖掘,文风朴实,却充满了真问题与真思考。
苏青瓷坐镇中枢,协调全局,更重要的是维系着团队的“气”。她每日依旧煮茶,但茶席变得更加简单,用的多是老陈用本地陶土试验烧制的新杯,釉色粗糙,却别有拙趣。她通过与每个人的日常交流,敏锐地调节着可能出现的悲观或焦躁情绪,不断强化着“活下去,扎下根”的共识。
这是一段异常艰难的时期,仿佛在黑暗的隧道中蜗行。外界的喧嚣似乎渐渐远离,云隐联盟的风光依旧占据着媒体的主要版面。但“归处”内部,一种更深层、更坚韧的力量,正在贫瘠的土壤中悄然萌发。他们不再仰望星空,而是专注于脚下的每一步。能否找到新的水源,能否在绝境中扎下更深的根,无人知晓,但至少,他们未曾放弃向下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