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轿夫抬着轿子直入曲院风荷的后门,陈默紧随轿旁。
“大人,到家了。”轿子停稳,陈默说着打起轿帘。
打瞌睡的裴珩这才睁开眼,下轿时脚下还有些虚浮。
昨日寅时起床,上朝,办公,晚上赴宴通宵。床都没沾一下,紧接着继续上朝,办公加班,一直到现在。
饶是他精力足够充沛,此时也有些顶不住。
只要裴珩还没回来,曲院风荷正房的灯永远是亮的。收拾这么一个住处,就是为了太晚回家,有个立马可以休息的地方。
进屋后顾不上洗脸,裴珩直接躺到床上,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丫头上前侍候更衣,裴珩任由她们摆弄。
外衣脱下来,该盖被子时,一只纤弱的手伸向他的内衣。
裴珩直觉得不对,猛然坐起身,伸手抓住丫环的手。下意识喊着,“陈默。”
屋外陈默,几乎是瞬间冲进屋里,剑架在丫头脖子上。
丫头整个人抖如筛糠,颤声说着,“姐夫,是我。”
裴珩这才注意到,这哪里是丫环,竟然是刑玉岫。
陈默松了口气,收剑离开。
刑玉岫脸色苍白,却强撑着说,“我想侍侯老爷……”
裴珩猛然甩开她,刑玉岫连退几步。
“来人,传太太过来。”裴珩几乎是怒吼着。
此时的刑氏,正在梧桐院等消息。
刑玉岫曾提议下药,被她否决了。裴珩那种男人,下药强逼,就是眼下能成,未来刑玉岫肯定要付出代价。
过日子是一辈子的事,不能把路走绝了。
“老爷发了好大的脾气,请太太速去。”传话婆子低头说着。
刑氏心沉如谷底,此时也顾不得,披上斗篷赶紧过去。
此时曲院风荷灯火通明,裴珩披着外衣坐在罗汉床上,刑玉岫站在一旁,显得手足无措。
刑氏进到屋里,一言不发跪到裴珩面前。
她知道裴珩被她彻底惹怒,若是往常,她早就诚惶诚恐,此时却已经无所谓。
大夫说她过不去这个冬天,命都没了,裴珩生不生气,也不重要了。
“老爷,夫妻十几年,临死之际我只求老爷一件事,庇护我的妹妹玉岫。”刑氏对着裴珩重重磕了个头。
裴珩看着刑氏瘦成一把骨头的身体,强忍着怒意道,“庇护的办法有很多种,我可以帮她寻门好亲事。”
刑氏连连摇头,“娘家无助力,又无嫁妆。夫家看着老爷的面子,就是勉强娶了玉岫,天长日久,未来不知。”
要是刑玉岫没在靖国公府住四年,自己这个姐姐身体好长命百岁,还给裴珩生了好几个儿子。
裴珩这个姐夫出面张罗亲事,此事可行。
眼前的情况,以及刑家现在的门第,刑玉岫嫁不了多好的人家。
裴珩就算是有良心,初时肯庇护,这个庇护能有多久。
“难道当妾就有未来了?”裴珩怒声说着。
刑氏道:“给老爷当妾,我去世后,由她来继承我的嫁妆。我相信以老爷的为人,定能护她一世周全。”
按照律法来说,女子嫁妆为女子的私产,去世后由自己的亲生儿女继承。
要是女子愿意分开庶子庶女,也是可以的,女子拥有支配权。
刑氏无子女,也不打算把嫁妆给裴允之。去世之后,嫁妆要么留在裴家,要么返回刑家。
刑氏母亲已经亡故,家里是继母当家,父亲偏袒继母和她所生的子女。
虽然还有一个亲弟弟,但吃喝嫖赌不成样子,连个媳妇都没有。
嫁妆若是由刑家带走,与裴家的姻亲情份算是彻底断了。而嫁妆会被继母霸占,弟弟一分摸不到。
刑玉岫做为未出阁的姑娘,保全自己尚做不到,更不可能得到她的嫁妆。
给裴珩当妾,留在裴家。刑氏提出嫁妆由刑玉岫继承,虽然不合规矩,却是能执行。
靖国公府强势,刑家不敢来闹。
十几年前刑家还没那么落败,刑氏做为嫡长女出嫁,足有一万两银子的嫁妆。
再加上这些年的积蓄,刑氏手上大概有一万五千两银子。
这一万五千两银子交到刑玉岫手上,以裴珩的性格,不管喜不喜欢刑玉岫,都绝不会打她财产的主意。
刑玉岫有银子傍身,又得到安全的庇护。自己生活无虞,还能关照一下不成器的弟弟,不至于让他饿死街头。
“原来你打的这个主意。”裴珩神情幽深,看向刑氏的神情有些复杂。
刑氏低头哭泣,“我没福气,成亲十几年,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母亲已逝,弟妹年幼,我做为长姐,总要为他们谋个出路。”
人活一世,到最后挂念的还是自己的血亲。
无儿无女己是她一生之憾事,要是在她死后,弟妹生活不堪,她死不瞑目。
裴珩怒气消了不少,却是看向刑玉岫,直接把话说明白。
“我与你姐姐十五年夫妻情份,我可以以纳妾的名义留你在裴家,但也只是给你一个容身之所。我不喜欢你,也不会碰你。”
刑氏脸色顿时变了,女子可以不得宠,但要是连夫妻之实都没有,刑玉岫还怎么生儿子。
刚想说什么,就见刑玉岫跪了下来,斩钉截铁说着,“我愿意。”
“好。”裴珩见她答应,也不再说什么,看向刑氏,“此事我允了,你去操办。”
“是。”刑氏松了口气,这才从地上起来。
裴珩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刑氏应着,心里明白。
这是裴珩对她最后的夫妻情份,刑家任何事情,他都不会再管。
***
“裴大人要纳刑玉岫?”沈昭惊讶说着。
婆子笑着说,“贴子都送来了,肯定是要纳的。大太太想带姑娘们过去,问问三姑娘要不要去。”
靖国公府的喜贴再次送到文定侯府,沈大太太看着喜贴,多少有点牙疼。
上回刑氏生辰,闹成那样。
但喜帖都送来了,沈家也不敢不去。
沈大太太索性给府里四个姑娘传话,想去的就一起去,不想去也不强求。
“我去。”沈昭对婆子说着。
虽然上次去靖国公府的经历并不美好,但对靖国公府,她倒是很有兴趣。
刑玉岫住进靖国公府都四年了,裴珩要是喜欢,早就纳了。
现在才纳,多半是有缘故。
婆子笑着说,“那请姑娘提前准备好,一同前去。”
传完话,婆子行礼退下。
沈昭唤来小丫头,“过一会去问问,家里几位姑娘过去。”
“是。”小丫头应着,转身出去。
一个时辰后,小丫头回话,“二姑娘,四姑娘也要一起去。”
“五姑娘不去?”沈昭有些意外。
小丫头摇摇头,小声说着,“我听丫头们说,五姑娘穷的都要当衣服了。”
上回出门借的衣服,这回出门,总不好再借。
尤其是上回借了沈昭的,沈昭都没让她还,再借开不了口。
沈昭只觉得不可思议,“不至于到当衣服的地步吧。”
“我听婆子说,姑娘您送五姑娘的那件大红羽缎就被当掉了。”小丫头说着。
一件大红羽缎哪怕是二手的,按照现在的市价,也在三百两左右。
汀兰不禁道,“那是姑娘穿过的,若是当掉了,还不知道落到谁手里。早知道这样,何必送她。”
沈昭想了想,对汀兰道:“你悄悄的打听一下,老太太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