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黑色的公务车门被狠狠甩上。
车内的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水泥。
燕大校长靠在座椅上，解开了领带最上面的扣子，大口喘着气，一张老脸涨得通红。
“欺人太甚！简直是欺人太甚！”
他一拳砸在自己的膝盖上。
“那个陈部长，他眼里还有没有我们这些搞了一辈子教育的老同志！”
清华的教务主任脸色发青，扶着额头。
“老周，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那个‘24小时紧急求助热线’，还有那个‘专项督查小组’……这不明摆着是拿王谦那个疯子的标准来要求我们吗？”
“他王-谦才多大？他不用睡觉的吗？我们呢？我们都一把年纪了！”
燕大校长气得声音发抖。
“我心脏不好！我血压高！让我24小时接电话？他这是想让我死在岗位上！”
“还有那个督查小组组长，偏偏让刘司长来当……这不就是羞辱人吗！”
两人说完，车内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了从上车起就一言不发的刘铁军。
刘铁军靠在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脸上的线条绷得像一块石头。
清华的教务主任小心翼翼地开口。
“刘司长，您……您别往心里去。陈部长他……他也是被那个王谦给蒙蔽了。”
刘铁军没有回头。
燕大校长也凑了过来，语气里带着一丝哀求。
“是啊，刘司长，现在可怎么办？我们总不能真搞那个什么热线吧？学校里几万学生，一人一个电话，我们还活不活了？”
“要不……我们再想想别的办法？从长计议？”
“办法？”
刘铁军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
他缓缓转过头，看着车里这两个华夏最高学府的代表人物。
“你们还有什么办法？”
“打压他？你们看看网上，现在谁敢说王谦一个不字，就会被那群学生和网民的口水淹死！”
“举报他？陈部长的话你们没听见吗？他现在就是陈部长眼里的宝贝疙瘩，是教育改革的先锋模范！”
“我们越是反对他，他就越是风光！我们越是想把他踩下去，就越是把他捧得更高！”
刘铁军的每一句话，都像一根针，扎在另外两人的心上。
燕大校长一张脸变成了苦瓜色。
“那……那就真没办法了？就眼睁睁看着他一个技校校长，骑在我们所有人头上作威作福？”
“他现在都被那帮学生喊成‘干爹’了！成何体统！简直是教育界的奇耻大辱！”
“干爹？”
刘铁军重复着这个词，脸上忽然出现了一丝诡异的表情。
“不。”
“他们喊的不是干爹。”
他看着两个满脸不解的同僚。
“他们是在喊神。”
“在海科大学生的眼里，王谦就是无所不能、拯救他们的神。”
清华的教务主任愤愤不平。
“一个二十多岁的毛头小子，也配称神？”
“配不配，不是我们说了算。”
刘铁军的声音忽然冷了下来。
“既然他想当神，那我们就帮他一把。”
燕大校长和清华教务主任都愣住了。
“刘司长，您这是什么意思？”
刘铁军的身体向前倾，一双眼睛在昏暗的车厢里，闪着幽幽的光。
“堵，是堵不住的。打，也打不过。”
“那我们为什么不换个思路？”
“捧。”
“捧？”两人更糊涂了。
刘铁-军的嘴角，逸出一丝冷酷的笑意。
“对，就是捧！大捧特捧！”
“他王谦不是公布手机号吗？好啊！我们不但不批评，我们还要号召全国的高校都向他学习！”
“他不是给学生搞免费食堂吗？我们也鼓励！让大家都去搞！”
“他不是要当学生的‘神’吗？那我们就让全天下的校长，都去当‘神’！”
燕大校长听得心惊肉跳。
“刘司长，这……这不行啊！这么一搞，教育系统不就全乱套了吗？哪有那么多钱这么折腾！”
“要的就是这个乱！”
刘铁军一拍大腿。
“王谦为什么能成功？因为他只有一个学校，他有钱，他能做到极致！他能凌晨三点开车去救人！”
“可别人呢？那些二本、三本，甚至和海科大一样的民办院校呢？”
“他们有这个钱吗？有这个精力吗？”
“他们学王谦，最后只会学成一个四不像的笑话！”
“一个校长公布手机号，是亲民，是英雄。十个，一百个校长都公布手机号呢？”
“有的关机，有的打不通，有的一问三不知。到时候，学生们会怎么想？”
“他们会觉得，‘校长公布手机号’，不过是一场博取眼球的作秀！”
“当这场闹剧愈演愈烈，当各种模仿失败的丑闻层出不穷，当‘网红校长’这个词变成一个贬义词的时候……”
刘铁军看着窗外，声音如同淬了冰。
“上头的人，自然会觉得这股歪风邪气不能再长了。”
“到时候，要整治的第一个人，是谁？”
“是那些模仿者吗？”
“不。”
“是源头。”
“是那个掀起这一切的，王谦！”
车厢里，一片死寂。
燕大校长和清华教务主任呆呆地看着刘铁军，后背一阵阵地发凉。
好毒的计策。
这根本不是捧杀。
这是要用无数廉价的、虚假的仿制品，去污染、去稀释王谦这个“真品”的价值，最后让他和那些垃圾一起，被扫进历史的垃圾堆。
就在这时。
“嗡……嗡……”
刘铁军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接通了电话，还按了免提。
一个谄媚又急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了出来。
“刘司长！哎呀，总算打通您的电话了！我是西城大学的小马，马东啊！”
刘铁军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哦，是马校长啊，有什么事吗？”
“刘司-长，我看了海科大王校长的新闻，深受触动，深受教育啊！”
电话那头的马东，语气激动。
“我觉得王校长为我们所有教育工作者，都树立了一个光辉的榜样！我们西城大学，决定要紧跟王校长的步伐，深刻学习‘王谦精神’！”
“所以我想向您请示一下，我们学校也准备公布校领导的24小时热线，也准备给学生搞点福利！您看，我们这么做，部里是什么态度？会不会支持我们啊？”
车内，燕大校长和清华教务主任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他们刚想出来的毒计。
竟然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主动要来当第一个祭品。
刘铁军靠在椅背上，声音带着一种虚伪的鼓励。
“马校长啊，你有这个觉悟，我很高兴嘛！”
“这是好事！是顺应时代潮流，贴近学生的好事！我们部里，当然是支持的！”
“你放心大胆地去做！做出成绩，我亲自给你请功！”
“哎呀！谢谢刘司长！太谢谢您了！我明白了！我这就去开会落实！一定不辜负您的期望！”
电话被挂断。
刘铁军将手机扔到一旁。
他看着车里另外两个已经说不出话来的人，脸上那冷酷的笑意，再也不加掩饰。
“他王谦不是想当神吗？”
“那我就让全天下都来造神！”
“我看他这个真神，最后怎么被一群假神淹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