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大的凯旋与无尽的荣宠如同潮水般缓缓退去,露出的,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显珍贵、更加坚实的日常。
生活仿佛终于挣脱了所有枷锁,驶入了一条温暖而平静的河流。
萧执虽仍日理万机,案牍劳形,但不同于以往彻夜不休的勤政,如今他总会刻意留出时间。
书房里,他会握着念安的小手,一笔一画地教导他书写;王府那片被苏晚精心打理、引种了部分草原药材的药圃中,也时常能看到他脱下王袍,卷起衣袖,陪着苏晚一同除草、浇水的身影;
夜晚,寝殿内烛光融融,他会和苏晚一起,看着念安抱着小被子沉入梦乡,听着孩子均匀的呼吸声,享受着这寻常夫妻、寻常父母最为朴素却也最动人的天伦之乐。
苏晚的“济安堂”在朝廷的明确支持下,规模扩大了数倍,名声更是如日中天。
她将草原带回来的那些独特的疗伤技法、对某些疑难杂症有奇效的药材,巧妙地融入了中原医术体系之中,救治了更多原本被判定无望的病人。
她偶尔也会应召入宫,为年迈的太后、太妃们请脉调理,与京中命妇女眷们交往时,言行举止,气度雍容,仪态万方,再无人敢以过去那种审视“妖女”或轻蔑“异族”的目光看待她。
她是大周朝名正言顺、功勋卓着的“护国圣平王妃”。
小念安在父母毫无保留的疼爱与王府最顶尖的教养下,健康聪慧地成长着,小小年纪,眉宇间已隐隐有乃父的英气与沉稳,待人接物更是流露出一种天然的仁厚与宽容,令人称奇。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圆满,如此顺遂。
仿佛所有的惊涛骇浪、生死考验都已成了遥远的过去,未来的画卷上,只剩下现世安稳,岁月静好。
然而,苏晚内心深处那一丝如同蛛丝般纤细却坚韧的不安,却从未真正散去。
偶尔在夜深人静,确认萧执与念安都已安睡后,她会悄然起身,于灯下取出额尔德木图赠与的那本古老兽皮册子,细细研读。
越是深入了解圣山之心那浩瀚力量的本质,以及其与天地气运之间千丝万缕、玄之又玄的关联,她就越是感到一种沉甸甸的、几乎令人窒息的压力。
这份力量,是庇佑苍生的福祉,但若运用不当或被觊觎,也完全可能成为招致滔天灾祸的根源。
萧执表面上享受着家庭的温馨,实则也并未放松丝毫警惕。
边境线上,国内各处的暗探网络依旧在持续运转,搜寻着北戎单于拓跋弘的任何蛛丝马迹。
但令人费解的是,那个人就如同石沉大海,任凭如何撒网,始终一无所获。这种异常的平静,本身就透着一股令人不安的诡异。
这日午后,阳光正好,苏晚正在“济安堂”后院那间充满药香的授课堂内,耐心教导几名颇有天赋的女弟子辨识几味新引入的草原药材的特性。
陈砚书脚步匆匆而入,面色不似平日的沉稳,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古怪,他手中捧着一封素雅却无任何署名的拜帖,恭敬地递到苏晚面前。
“王妃,”
陈砚书的声音压得有些低,
“门外有一游方道人模样的老者求见,形貌清癯,气度不凡。他自称……来自海外蓬莱仙山,有极其紧要之事,必须当面告知王妃。说是……关乎王妃手中持有的‘圣物’,以及……与小世子的命格息息相关。”
海外仙山?
圣物?
念安的命格?
这几个词如同冰锥,瞬间刺入苏晚的心口,让她呼吸猛地一滞!
她强作镇定,接过那封看似轻飘飘的拜帖,指尖却感到一丝莫名的寒意。
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一行以极为苍劲有力的笔锋写就的字,墨迹仿佛还带着某种冷冽的气息:
“福兮祸所伏,星轨已乱,稚子何辜?”
落款处,并非名讳,而是用朱砂描绘着一个极其复杂、精密,充满了玄奥意味,她从未在任何典籍上见过的星盘图案。
一股难以言喻的、刺骨的寒意,瞬间从苏晚的尾椎骨窜起,沿着脊背急速蔓延至全身四肢百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