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橡木门悄然开启,宛如地狱之门缓缓张开。书房内,厚重的丝绒窗帘遮蔽了一切光明,仅余一盏昏黄的台灯,将宽敞的室内分割为幽暗的角落与冰冷的领域。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雪茄燃烧后的焦煳味、浓烈的威士忌气息,还有一种……如同困兽般暴戾绝望的情绪,几乎凝成石质。
佟振邦如同一尊即将爆裂的火山,背对着门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的城市灯火璀璨,却一丝一毫也照不进他此刻的心渊。他紧握着一个几近空瘪的威士忌杯,指节因用力过度而泛白,细微的颤抖透露出内心的激荡。
昂贵的西装外套被随意扔在昂贵的波斯地毯上,领带扯开,衬衫领口散乱,露出紧绷的脖颈和暴跳的青筋。
“查到了?”他没有回头,声音嘶哑低沉,如同砂纸摩擦,每一个字都裹挟着压抑到极致的狂怒和一种濒临崩溃的疲惫。
苏郁的身影如同最沉默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书房中央那片惨淡的光晕边缘。她依旧是那副冰冷到极致的模样,白大褂已经脱下,深色套装如同第二层皮肤。她手里拿着一个薄薄的、没有任何标识的牛皮纸文件袋,袋口密封着。
“是,佟总。”她的声音平稳无波,像在汇报最寻常的天气,“您要的东西。加急处理,最高保密级别。样本A取自佟老先生(指秋初霁)病发时咳出的血液残留物。样本b……”她稍停,浅琥珀色瞳孔在昏暗光线中闪过一抹微妙光芒,“来自您银行保险柜,佟远山先生二十年前的体检存档血液。”
“结果。”佟振邦猛地转身,动作如风,杯中琥珀色酒液泼出,溅在昂贵皮鞋上,他却未觉。
他的眼睛赤红,布满了蛛网般的血丝,死死地盯着苏郁手中的文件袋,那眼神像是要将其洞穿、焚毁!恐惧、愤怒与不愿承认的被欺骗耻辱感,如毒藤缠绕心脏,令他几乎窒息。
苏郁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她走上前几步,将那个薄薄的牛皮纸文件袋,如同呈递一件致命的凶器,稳稳地放在了佟振邦面前那张由整块黑檀木打造、光可鉴人的巨大书桌正中央。
文件袋落在桌面上,发出轻微的“啪嗒”一声轻响。在这死寂的书房里,却如同惊雷炸响!
佟振邦的呼吸陡然变得粗重!他死死盯着那个文件袋,仿佛那里面封印着足以将他彻底毁灭的恶魔。他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手指几次碰到文件袋的边缘又猛地缩回,像是在抗拒触碰滚烫的烙铁。最终,对真相那近乎自虐般的渴望压倒了一切!他猛然抓起文件袋,粗暴撕扯开封口!
几张薄薄的、印满冰冷数据和专业术语的A4纸滑了出来。
佟振邦的目光如饿鹰扑食,猛地盯向那几页纸!他粗鲁翻阅,目光掠过复杂的图表和数据……他的目光死死地盯在最后一张纸的末尾——
那里,用加粗的黑体字,打印着两行结论性的文字:
【样本A(来源:病房血液残留物)与样本b(来源:佟远山先生存档血液)dNA序列比对结果】
【结论:排除生物学亲子关系。匹配度低于0.0001%】
【样本A(来源:病房血液残留物)与样本c(来源:佟振邦先生口腔拭子)dNA序列比对结果】
【结论:排除生物学亲子关系。匹配度低于0.0001%】
“轰——!”
佟振邦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一柄万吨重锤狠狠砸中!瞬间一片空白!紧接着,无边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熔岩,轰然冲破了他所有的理智堤坝!
“啊——!”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愤怒和被彻底背叛的野兽般的咆哮,猛地从佟振邦的喉咙深处炸裂出来!那声音凄厉、绝望、疯狂,震得书房厚重的墙壁似乎都在嗡嗡作响!
他手中的水晶杯被狠狠掼在地上!“砰”的一声巨响!昂贵的威士忌与锋利玻璃碎片,如绝望泪滴与碎誓之言,猛然四溅,浸透了奢华波斯毯,沾湿了佟振邦的裤腿!
他如同疯魔一般,双手抓住那张印着冰冷结论的纸,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撕扯着!纸张撕裂之声,尖锐如刀,恰似他世界观崩塌与二十年父子情断之哀鸣!
“假的!都是假的!骗子!杂种!!”佟振邦目眦欲裂,额头青筋如同蚯蚓般暴突跳动,他狂舞着手中碎纸,向虚空怒吼,唾沫飞溅,状若癫狂!“二十年!我像个傻子一样!叫了你二十年爸!给你端茶倒水!为你守住这偌大的家业!结果呢?!结果我他妈伺候的是个不知道从哪里爬出来的野种!是个占了死人窝的鸠!是个连我亲爹骨头渣子都啃了的蛆虫!!”
他的咆哮充满了最恶毒的诅咒和最刻骨的羞辱,每一个字都淬着剧毒,狠狠扎向那个躺在病床上、连为自己辩解都做不到的“父亲”!
“我父亲呢?!我真正的父亲佟远山呢?!是否你们这些卑劣之徒加害于他?!是否你们为贪图家财,将他……”佟振邦的声音陡然哽住,巨大的悲痛和愤怒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猛地转身,赤红的、充满了疯狂杀意的眼睛如同淬血的刀子,狠狠刺向依旧面无表情站在那里的苏郁,仿佛要将她也一同撕碎!“说!是不是你?!是不是你们合谋?!那个野种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个贱人也来帮他演戏?!帮他欺骗我?!帮他谋夺我佟家的基业?”
唾沫几乎喷到苏郁的脸上。那暴戾的、足以让常人肝胆俱裂的杀意和辱骂,却未能让苏郁后退半步,甚至未能让她冰冷的面容出现一丝裂痕。她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亘古不化的冰山,承受着佟振邦歇斯底里的风暴。
直到佟振邦的咆哮因缺氧而暂时中断,胸膛剧烈起伏,如同破旧的风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