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语二话不说,手快的松手刹、挂挡,轰隆的油门声把车子侧方位拽入隔壁线内。
那位交警见我们急匆匆离开,或许起了疑心,即便被甩到后面,他也回过头遥远的望着我们离去。
我惶恐不安,“你说,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发现又怎样,我跑都跑了。”
“只要他想追上来,你跑再快也没用。”
“那他咋不追呢?”魏语口头上这么说,眼神却不自主的瞥向后视镜,握着方向盘的手指收紧。
车速被她维持在刚好不超速的临界点,背脊也比平时挺的更直,肩膀绷着,这是紧张的表现。
“别紧张,放轻松。”我试着安抚。
魏语深呼吸,然而手指头还是没忍住颤抖,“要是交警真追过来,我们的旅行就要结束了。”
“结束就结束。”
“我不要!”魏语声音不自觉拔高,带点破音的尖细,像踩到尾巴的猫,“我才不要回去!回去有什么好的,家里没人真正关心我,班里面都是一群虫豸不如的杂碎,只有你给我温暖的感觉,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其他人就像浮云一样一闪而过就好。”
隔着一米不到的距离,头骨都能感受到那股病劲中颤抖的恐惧。
我有些害怕说话了,眼前这个常常自傲自信的姑娘不太正常,很少看到她这样,异常的行为染的我也莫名不安起来。
过一会儿,我嗫嚅道:“你要不先停下来?”
“停下来干什么?”
“我观察过后视镜了,交警没追过来,若是要逮人,后方早就滴——咚——滴——咚的发出响声了。”
“你模拟的是救护车的声音。”
“这不是重点……我们现在安全了,没什么好怕的。你开慢一点,找个地方停下,我尿急。”
魏语紧绷的肩膀稍微松懈几分,长长的,无声的呼一口气,握方向盘的力道也好像变轻了。“啧,说的也是,不过这附近不好停车。”
嘴上应着,她脚下却轻点油门。车身微微前冲,魏语嘴唇抿成一条线。
“那你先减速。”
“不急,”魏语脖子前倾,眼神凝重的盯着前方红绿灯,“十字路口左转再一直走就是高速了,绿灯还剩6秒,我冲过去再说。”
“别在乎那6秒了,我憋不死。”
“能争取的时间为啥不争取呢,我的车技你还不放心吗?”
轮胎压着黄灯闪烁的瞬间,前轮驶出左转车道。魏语一打转向,车头改变了方向。同时轻轻踩刹,速度也在朝着叫人放心的方向降低。
我舒一口气,看着魏语,“下次可不能这么赶了,安全第一……”
话音未落,一辆载满货物的重型卡车,如钢铁巨兽,从我们左侧的横向路口猛然窜出来。
卡车司机似乎也是才注意到我们,猛踩刹车,轮胎在地面摩出刺耳尖啸。
但是一切都太晚了,庞大的车头以势不可挡之势,直直的朝我们撞来。
甚至来不及反应,伴随魏语瞳孔骤缩的尖叫,卡车车头在左侧车窗的画面里急速放大。
轰——!!!
印象中,在安全气囊撞击我惊恐的脸之前,我看到魏语受巨大惯力影响,左脸毫无缓冲的撞上左侧车窗,其中混杂玻璃破碎、变形金属的呻吟、还有牙酸的骨裂声。
嘭!
气囊弹出,填满我的视野……
……
……
……
剧痛,
像是有人用棍子反复敲打太阳穴,心跳加剧着痛楚。
我朦朦胧胧的睁开双眼,视野里散布着无边无际,带着噪点的黑圈,随后,一点模糊的光晕艰难的从中心摊开。
试着眨了眨眼,睫毛扫到什么粗糙纤维的东西,是瘪下去的安全气囊。带着刺鼻的怪异气味,鼻腔里充斥着浓烈铁锈的甜腥。
视觉还是聚焦,驾驶舱扭曲,原本笔直的中控台以诡异的姿态向内凹陷,裸出的电线,如濒死的神经。挡风玻璃碎成密密麻麻的蛛网状,将外面的世界分割成无数的光影。
大量的鸣笛如狂妄的海啸,伸过玻璃缝隙漫进来,淹没耳朵。我头疼欲裂。
魏语……魏语怎么样了?
转头时,颈骨带着摩擦涩感。
魏语……
她歪倒在变形的车门上,黑绸般的长发凌乱的黏在脸上,发丝间浸染的大片暗红还在缓缓洇开。
我心就像被揪紧似的。
她的左眼,从眉骨到颧骨,皮开肉绽,触目惊心,边缘沾着细碎的玻璃渣。鲜血不断涌出,宛若水帘,流过将近半张脸,中间苍白的皮肤黯然无光,血液滴落在衣襟上。
那只时常闪着狡黠与逞强,有时流出情深蜜意的左眼,紧紧闭着,深深的划痕几乎贯穿眉骨。
目光下移。
她的左脚被变形的车门和座椅死死卡住,透过缝隙再往里面,我无法描述那是什么,只能隐约不清的看到模糊的血肉与扭曲的金属挤在一起。
时间滴答滴答,有如断断续续、喋喋不休的滴血声一样,砸在碎玻璃上,纵使车内车外一片喧闹,也清晰的好像把耳朵贴近自己的胸口,闻心脏骤缩的窒息一样。
“魏语……”我喘息的小声呼喊她的名字,没有回应。
车外传来中年大叔仓促的通话声:“啊,喂喂喂!有人出事故了……”
之后,我也不太能具体的描述了。听负责这起事故的交警说,他们努力安抚我,想让我冷静下来,可是我一直哭。世界的噪声很大,医护人员配合的将魏语抬上担架,分开前的最后一刻我还抓着她的手。
那曾是温热、灵巧,会趁我不注意,从后面挠我咯吱窝,抑或是像只嗷嗷待哺的鸽子一样,勾起食指,啄我手心的,姑娘的美好素白的手。可现在上面沾满了血,我甚至不敢用力,指尖的微弱是她流逝般的脉搏。
最后我们被送到医院,医生说我没什么大事,就是冲击造成的轻微脑震荡,还有面部的一些软组织挫伤,额头、鼻子有点淤青,过几天就会消下去。
我不关心这个,我拉住老医生粗糙的手,发了疯似的问道:“我女朋友现在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