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的那一刻,我几乎是下意识闭上眼睛。纸盒盖子很轻,开启的过程缓慢,仿佛置身深海。
一股酸臭中带着陈旧的气味爬入鼻腔,我诧异,这难闻的气味里竟有一丝芳香,而这微乎其微的迷人香气仿佛很熟悉。
睁开眼睛,鞋盒里面还铺了一层防潮纸,准确来说里面的东西被防潮纸给包住了,就和新买的鞋子一样,都会裹上那么一层东西,至于里内是不是鞋子,有是不是我想的那种鞋子,暂且不得而知。
意外的是,防潮纸上平放着一朵折断花茎的白色风信子子,花瓣基本枯黄了,质感毛糙,萎蔫的边缘像风干的干草一样看不出水分。
她不是丢了么……
我亲眼看到迟羽一边骑车一边把风信子扔到马路上,只要有一辆车驶过,花朵会瞬间碾成平面。
现在这朵我送给她的风信子又奇迹般的回到了她的房间里,装进了这块意义不明的鞋盒子。盒子里装的是记忆,那么这朵蔫黄了的风信子难不成也被她当作挥之不去的一部分而保留下来?她想扔掉,但可惜人类的大脑注定抹不走一些情恨纠缠,所以她一视同仁的如其他糟糕往事一起藏进了盒子,犹如锁闭自己的过去。
一时间竟至错愕,花是我亲手折断的,脱离了泥土的花枝本身并不完整,现在更是残缺。那些一同塞进这大纸箱子的物件,它们或许在诞生之初被灵魂赋予了生命,现在不也像回事不一样埋葬于此。
但是这些所有的不完整齐刷刷聚在这里,天地仿佛轰然塌成一团,指头抚摸干萎的边缘,我恍惚间明白了什么。
合上盒子,把之前一一翻出来的东西物归原位。摸索好一会儿,在房间里找到胶带和剪刀,原装封好。
到最后我也没有掀开那张芳潮纸,所谓的真理至今也没有以轮廓清晰的概念在我体内驻存。房间里没有她,我独处许久,我似乎不想探知了。
有些真理只适合放在迷糊地带。
从我焦急万分的想要揭开的时候,我看到那朵枯萎的风信子,赠自我手,芳泽留香。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我终于惊醒,当年那个女孩有无有我,都无法改变年轮上的伤疤,我之所以愧对,修复似的想要弥补什么,也不过是刻舟求剑式的自我挣扎。
迟羽是谁不重要,她的真名是什么也不重要。前天和我打招呼的女孩自称迟羽,她以迟羽的身份约我喝酒,从今往后,每次酒不离口烟不离手,我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她,她也会以迟羽的身份在我的生命里活着。
悄然间,迟羽这个人物概念已经和记忆里的那个身影重叠,我着实不必花时间去证实些什么。
换而言之,还剩下四分钟,我去找谁,什么才是正确,也不是那么重要了。如果我还执着于把选择当成终结一切的全部,自身已经游荡在湮灭的遥遥长河上。
于是两分钟内把被我搞的乱七八糟的房间整理好,点燃一支烟,抬起手表,还有最后两分钟。一分钟后我只剩十分钟去追逐,留给我漫无所事的时间只有两分钟。
我一边抽着烟,一边关上门。下楼,小屋里散步的大爷大妈们也不见了。
保安好像焊死在岗位上,连着线的手机也似乎永不断电。
我嘬着烟,慢慢悠悠的从下楼走到小区门口。
小区对面是一条径直的马路,我在烟雾缭绕中摁了摁脖子,去人民公园好像是往左走,但迟羽是右转离开的。
倚着保安亭的边角,我回首望去,植于围墙另一角的一棵树也同样笼着一团灯光,光线拼了命的从叶隙流出来,也只是杯水车薪。
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该去追谁,半支烟,时间卷成一条在不断推移的火光化灰。
半支烟的时间……
脑海里反复涌现的两张脸庞,一个是陪我从南京跑到成都来的可爱姑娘,另一位是冥冥之中惺惺相惜的半路友人。
可能无论怎么选都是错的。
风吹草动,像精灵在唤醒树叶杂冗的心灵,枝桠摇晃,缕缕上升的烟雾改变方位,渴求的扑向我的手指,灯光在叶隙中忽明忽暗。
或许就没有绝对的对错呢,人不过是被命运推着走,自始至终都有意识的做出无意识的事。
那就请让我鲁莽一次吧,正如莽莽撞撞遇见她,又悬之若里的徘徊在永不相见的边缘。
茫茫夜空下,我深深吸了一口烟,烟草扭曲出剥骨抽筋的悲嚎。
骤然,大风来袭,本就算不得粗壮的树干歪曲,笼住的灯光像是破晓一样跳了出来。我把烟扔到地上,加速跑去,向着右手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