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羽把玻璃杯放到桌上,雪碧放地上,模具如响木一样垂直拍扣桌面。
啪!
松开,规矩有秩的冰块条理有序,像切割明确的巧克力,隐隐散发着寒气。
“喝酒最好用无氧冰,我条件优先,凑合着用吧。”空的模具一时间不知道放哪,迟羽给它丢地上了。
我有意将视线避开她睡衣内的大馒头,蓦的认为盯着一直看是件不雅观的事,可刚才晃动的画面印在脑海,迟迟不能褪色。
到现在才特别注意到,像这种普普通通的睡衣都能穿出曲面质感的人,绝对不一般。
奈何我看女孩子首要关心的是脚,所以一些更为引人瞩目的事物便下意识忽略了。
清了清嗓子,我指着地上的雪碧打问道:“你该不会要兑饮料喝吧?”
“废话,你以为我买雪碧是做什么。”迟羽纤长的手指一颗一颗拣起冰块往我杯里放,“熟食店附近那家大超市今天不知怎么,关门整修了,害得我骑老远跑另一个大超市,相差两三公里哩。”
“怪不得我等这么久。”
“小超市又没有这种啤酒卖,真是伤脑筋啊,我当时想着,随便买点凑合算了,但还是婉拒了,我还是觉得这个酒好喝,醇厚。”
“哦”
谈话间,杯子里塞了将近半杯的冰块。迟羽摇了摇玻璃,杯中累累相挤的冰块荡出坚硬的实响。觉得差不多了,才满意的放到我面前,继而给自己的杯子加冰块。
这个过程,我无趣的随便问道:“无氧冰是什么?”
“哈?你连这个都不知道。”迟羽眉毛对我高高挑起,“我们现在的冰块里面是不是有点白?”
我低眸确认一眼,还真是。
不管是垒在上面的,还是压在杯底的,透明的外壳内无一例外,都蕴含着一团泡沫质感的白,像是一朵云雾凝结在寒封中,挣扎着舒展自身的羽毛,却始终走不出冰冻的条框。
迟羽解说道:“那是因为里面含有空气,为什么含有空气?我解答不上来。但我知道,这种里面有空气的冰块更容易融化,泡久了便会稀释酒精的浓度,影响口感。如果你去过酒吧,你会发现酒吧里的冰块都是干净透明,视线穿过能清晰的窥探另一边景物的那种,毫无瑕疵,那种就是无氧冰。融化慢,可以较长时间的保持啤酒的口感与味道。”
我如饮醍醐,即便不是什么对我有用的知识,但在这种闲情逸致的场景中,交谈不像课堂那样死板,信息就像易溶于水的泡腾片一样涌入大脑,我也就更加容易记住。
她在两杯都加了份量相当的冰块,桌面上剩下几个残枝末节被她一掌扫回模具上,划出一抹淡淡的水痕。
如果不记错,我这是第一次你情我愿的和一个人喝酒,而且对方还是个女孩子。
好比人生第一次上学,家长们都不约而同的站在教室窗外依依不舍,屁都不懂的小学生们大多也会哭鼻子流鼻涕吵吵闹闹那样。我第一次正式接触酒精(之前那次不算),对方比我想象中的还要讲究,正因如此,上一次被灌酒所带来的恐惧后遗症得以缓清,我也逐渐的沉入这新鲜的氛围。
“等我一下。”迟羽站起来跑到书桌前,在抽屉里莫名其妙翻找什么。
我以为这个神经异常的女子会突然拿出一枚打火机给冰块点火(冰块能着火吗?可我偏偏第一想到这个)。然而,各种杂七杂八的物品翻搅的声音响起,她再三摸索下,掏出一把直尺。
目的我大致猜得到。
迟羽拉开拉环,倒酒时特地留意刻度。深黄的琥珀色倾泻下来,旋即挤满了冰块与冰块之间的缝隙,顶面泛起细腻的泡沫。清越的水流声以及泡沫的绵密格外悦耳,杯壁开始凝结水珠,周遭的氛围也不知不觉变得闲致慵懒。
前程我是岿然不动,主要由迟羽一个人在忙活。想帮点啥,奈何啥也不懂,不帮倒忙即是最好的协力。
最后,玻璃杯剩余的空间用雪碧填满,调酒就算完成了。
“酒精兑碳酸饮料会对肝脏造成负担,不管了,今天就破例一次。”迟羽抓起酒杯,舌尖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皮。闪烁的眸子映在琥珀色酒液浮起的冰块上,底着灯光,周围漂着一圈泡沫,就像是沉入云池中的星星。
说罢,仰头一口下灌,发出阵阵细微的咕噜声。三四秒过去,她呵出一抹带着小麦香甜的酒气,大喝一声“爽!”
酒杯落下,里面仅存着浸泡过的些许融化的冰块,还有残留于表面的绵密泡沫。
上一位在我面前喝酒如此爽快之人是谁来着?
我微微震惊的说:“你当水喝啊。”
“啤酒就是用来当水喝的,不然不痛快。你可以喝慢点,只要别吐在我家。”
言罢,她给自己续上。
我忐忑的盯着手中的酒杯,泡沫层下的小麦色被雪碧稀释少许,糯米大小的气泡在其中上升悬浮。
先尝一小口。
我举起酒杯,嘴巴缓慢凑上去。上唇的第一感觉便是泡沫的柔腻,冰镇的啤酒顺着齿缝漫溯。含在嘴里,带着甜甜的味道和浓厚的醇香,片时才咽下去。
流经喉部,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滋润了干涸的土地,整个身心都为之粲然。
“还不错。”我舌头绕圈,捎走嘴边的酒味。
“你笑了。”迟羽眼睛微眯着打量我。
我压下嘴角,“有吗?肌肉抽搐吧。”
“喝酒可不是什么罪孽,”水面与杯口平行,略微突出一个凸面,迟羽拧上雪碧盖子,叼上一根烟,“就跟抽烟一样,伤害身体,但是甘之如饴。你活久了就会明白,规则告知于你的,能获取健康与幸福的事情,很多时候不能使你快乐。”
她点燃,吐出一抹仙气,伸颈呷一口啤酒,“在自己的真正渴望下,去做那些教条所引戒的事物,像在海边撕掉衣服那样,拿头撞破所有束缚你的东西,我认为那样的人是难能可贵的。”
“你在说你自己吗?”我平白无故的问道。
迟羽低下眼眸,没有说话,嘴里嚼着不存在的东西,最后只是抬起眼睛示给我一个勉强的微笑,继续呷着啤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