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带轻分之际,忽觉掌心所触非寻常织物。
尼龙织带在指腹下产生奇妙的触觉,温香暗度处,如同小片未驯服的海洋。
斜风细雨扭捏着,碎在窗户上织网,像欲落的心跳,笼罩我,叩击我紧绷的胸膛。
带有温度的暖黄灯光下,我注视她小鹿跃溪一样慌张、娇嗔的眼眸。无声汇聚成河,我们的停顿凝固着,若困在琥珀里的光,小手颤抖,等待一场淹没。
我在干什么?大庭广众之下,做这种事会挨巴掌的啊!
好在魏语不是寻常女孩,她狠狠瞪我,凶恶的目光仿佛要贯穿我。耳根燃烧的苹果园咆哮着,涌动的绯色潮汐。
但她没有一句言语上的怒吼,只是看着我,安静如斯,似乎她在以沉默为利剑,抵住我僵硬脖颈的皮肉。
而我接下来的行动,决定我能否从她荆棘的凝视下生存。
松开不就行了。我心里这么想,手掌移动半厘米,她锋芒的眉宇又压迫的紧皱几分。
不让我松开么……
我瞬的停止,陷入窘迫。进也不是,去也不行。恐怕必须得做点不合常理的事,才能平息这个不合常理的姑娘的怒火。
后来发生的事,我很难完全回放当时的想法。可能是有什么东西牵引我,也可能是我夏渐。
周围人的嘈杂使得我产生一丝隐身的错觉,我指头乱动,碰到那排细小的金属,好像是扣子。
三个固执的贝壳扣,三座,拒绝航行的微型火山。难得的勇气,我缓慢的探索,用我凸起的指纹,在她细腻丝滑的蝶骨慢慢,播种一场革命。
“呀!”她轻声羞叫一声,背脊紧绷,像拉满的弓弦。
呼吸短促的停滞下来,我好没条理的摸来摸去,试图去解开。
片时,她垂下头,发梢遮住眼底那泓融化的雪水,耳尖的晕红似遗落的晚霞。她低低的开口,声音细雪般飘进深潭,却回荡着暗暗的嘲讽,“你解不开的。”
她说的没错,我半天都没解开。胸罩扣子这东西比我想象中的复杂,当时未经人事的我自然不知道。
于是,革命尚未成功。
我放弃了,手在她衣服里面缩成龟壳的拳头,却捏不紧。不是因为责任心发现,而是我发觉自己连她的扣子都解不开。这种挫败感,好比参加一场一千米比赛,还没跨过起跑线,就发现自己不会走路。
啪,
她打了个响指,她头低着,手抬起来,她打了个响指。短促有力,很普通的一个响指,刺破了寂静。
我愣住,不明白她什么意思。而她似乎知道我不明白,强调般的,拇指与中指一搓。
啪!
我更迷糊。
恰逢此时,前台小姐姐弱弱大声的喊了句:“A120号好了……”
捉摸不定的我便以为她让我收手,赶忙抽出来,指头带着软香,无处安放的摆在桌上抠指甲,心中尴尬不已。
更让我尴尬的是,小姐姐报号时眼睛是集中我们这边,违和的语气很有可能是因为见证我不轨的一面,所以震惊。
扭头,两点半方向的那对情侣也在用讶然的眼光看着我们。这里人那么多,但凡不经意瞥一眼,可能都会错愕。
这下更坐不住了,我羞愧的捂住额头。
魏语站起来,不带一字语言。她走的很任性,衣摆划出一道锋利的弧线,像收鞘的刀,有种隔绝我的孤意。
我便惶惶不安起来,难道她跟我置气了?
也许吧,或许吧,毕竟我对她咸猪手了,就算她有时对我也咸猪手,但我作为男方着实缺乏风度。
远远的望着她走向前台,没有拿走餐盘,而是寻求帮助的对小姐姐说道几句。
小姐姐用外带才会用到的打包纸袋,耐心的把我们的双人餐放进去,整整一大袋,和爱马仕包包差不多大小。可乐则用小型的高韧性透明杯托袋装着。
隔着几米远,我隐隐的听到魏语礼貌的应了句“谢谢”。然后她一手提着纸袋,一手拎着可乐,印有图案的可乐杯挨在一起,随她走动的起落摇晃。
魏语走了过来,表情生冷,深邃的瞳孔里像是凝着一层薄霜。纸袋在她手中沙沙作响,封印在半透明杯盖地下漂浮的冰块咯吱碰撞。
“走吧”她说,目光如冬日的风,从茫然的脸庞一掠而过,吹到不知关闭多久的玻璃大门。
半秒,我反应过来。
已经有不少人看到我把手伸进她衣服里面,如果只是客人看到,那还好,客人用餐完毕总归要离开的。
关键现场的工作人员也目睹了,他们总不至于提前下班,这么晚还坚守岗位的,多多少少要留下来打烊。
与其在这被人指指点点,不如战略性转移,换个地方。
……
……
出来的时候,雨势已敛成蛛丝,在夜色里斜斜地飘着。我不打伞。
车门打开的瞬间,皮革味涌出来。她坐上她专属的主驾驶座位,我把伞倒立在两脚之间,自觉帮她接过那个印着红色logo的纸袋和可乐。
只是从门口到车上,她发梢就凝起细碎的水钻,衬衫领口洇出几道深色,蜿蜒着消失在锁骨凹陷处。
这点湿润刚刚好,够让皮肤记住雨的触觉,又不至于决绝。
汉堡肉可能是刚出锅的,薯条也有可能,热度顺着纸袋传入我的手纹。我看着她,良心过不去的打问:“你还好吧?”
魏语没有立刻回应我,娴熟的系上安全带,也没说去哪,车子没起动。
远处的路灯突然亮起,昏黄的光晕笼住前方一条横穿马路的灰毛流浪狗,扩张的轮廓沉进夜色里。
魏语像是从复杂的脑筋打架中挣脱,对着方向盘长舒一口气,生冷的面色终于有了些平常状态的自然,“你伸进去,又抽出来。令我感觉你来过我的世界,却没留下任何痕迹的走了。”
我嘴角一抽,“说话这么伤感,我还在你身边啊。”
魏语笑了笑,眼睛眯眯的,俏皮的戳了戳我腰间的肉,“走喽,咱们出去野餐。”
看她仍能没头没脑的说出这种“天地之大,四海为家”的话,我一直沉重的心情总算卸下重负。
“下雨啊,你淋雨野餐啊。”
“先走再说,我再找个地方。你可不许在我车上偷吃啊,弄脏了,我让你擦干净。”
“oK啦,但是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肯定不能换家肯德基、麦当劳,拿这家店的汉堡去别的店吃,给人感觉很迷惑。”
“谢天谢地,你知道。”
魏语瞪我一眼,转动钥匙,启动的嗡鸣轰然推开冰凉的空气,“以后要伸进来得跟我说哦。”
我脸颊微烫的别过脸,“知道了,你不必刻意强调。”
庆幸,这次动手动脚事件没有使我们的关系产生裂痕。
但我还有个疑问,魏语那两下响指究竟是什么意思?
后来我是知道的,就像在人生的某一刻恍然大悟某个道理。原来该怎么做,原来怎么做才好。
首先食指穿过内衣带子,勾住内衣排扣,稍微用力外拉。然后伸出拇指和中指,比个八字,以食指为中心,拇指和中指向食指方向并拢。
抽出食指,拇指与中指紧捏那一排扣,向钩扣的方向用力搓动,打个响指就解开了。
很简单,就像某些道理,醒悟之时也不算迟,相对于余生而言。
但对于那些遗落在过去的缩影,已经是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