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浓,两人守着也松了劲儿,眼睛盯着供桌上的香,只等香烧到头,便上阁楼歇息。
这些天他们一直住在白事铺子里,毕竟从天黑到天亮,随时都可能有亡魂前来报到。
而阁楼上贴着苏荃留下的镇邪符咒,别说寻常恶鬼,就算是活了几百年的老僵尸,也不敢轻易靠近半步。
月光慢慢移到中天,一道清辉洒落,正好照在一个纸人脸上。
那纸人的脑袋,忽然偏了一寸。
“嗯?”文才猛地抬头。
“咋了?”秋生迷迷糊糊地问。
文才死死盯着那东西:“我……我好像看见那个纸人,刚才转了一下头?”
“啥?”
秋生一个激灵跳起来,从包袱里抽出一张黄符,蹑手蹑脚地凑过去。
可他把符纸稳稳贴在纸人额心,半天没动静,符也没闪光,更没冒烟。
“瞎嚷嚷啥!”
秋生一把撕下符纸,瞪了文才一眼:“眼花了吧你?”
“难道真是我看错了?”文才用力揉了揉眼睛。
“切。”秋生摇摇头,缩回椅子上,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盯住香,香一断咱们就上去睡,困死了。”
眼看香火只剩下一小截,两个人也都昏昏沉沉,眼皮打架。
就在寂静无声之际,一个纸人忽然轻轻动了一下。
像是个信号。
满屋的纸人齐刷刷转动脑袋,目光朝向椅中的两人,悄无声息地挪动脚步。
“嗯?”
文才猛然睁眼,四下张望。
屋里一片死寂,他皱紧眉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片刻后,只当是自己多心,嘟囔了一句,又低头去看香。
没过多久,倦意袭来,脑袋一点一点地又垂了下去。
至于秋生,早就睡得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而那些纸人,此刻正悄然围拢,动作整齐得如同一人所控。
“嗯?”
文才又一次惊醒,挠了挠耳朵。
四周依旧安静,纸人们静静立着,围成一圈,毫无异状。
他咂咂嘴,瞅了眼快要燃尽的香,心想再眯一会儿。
等等!
他突然僵住。
缓缓扭头,看向那些“静止”的纸人,冷汗“唰”地从后背冒了出来。
围成一圈?
他明明记得,自己是把它们排成一列,靠墙放好的!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文才一点点蹭到秋生身边,拼命推他:“秋生!秋生!醒醒!”
“哎哟烦死了……”秋生挥开他的手,嘟囔着,“别闹,让我睡会儿。”
恰在此时,一团乌云飘过,遮住了月亮。
阴风突起,堂前烛火“噗”地一声全灭,屋里顿时漆黑如墨。
黑暗里,似乎有什么在缓缓走动。
文才脸都绿了,急得快哭出来,顾不上再叫人,哆嗦着手摸出火柴,慌乱地划了起来。
越是心急,越点不着。
接连几根火柴全被他掰断,而黑暗中的脚步声,却一步步逼近!
“快啊!快亮啊!”
他嘴里不停念叨,手指发抖地又划一根。
脚步声已到身后,他甚至感觉后颈一阵刺骨寒意,仿佛有人趴在背上,正对着他耳朵吹气!
嚓——
终于,火星一闪,火柴点燃了。
微弱的光亮撕开黑暗,他也赶紧护着火苗,手忙脚乱地点燃了桌上的蜡烛。
灯火重现,屋里亮堂起来。
可文才却整个人定住了,像被钉在原地。
在他背后,一个纸扎的人影离他不过几步远,身上花花绿绿,脸色惨白,在烛火映照下忽明忽暗。
那双眼睛是用黑墨点的,漆黑无神,嘴巴用朱砂勾出一道猩红弧线,嘴角向上翘着,像是在笑。
可这笑容挂在它脸上,却让人脊背发凉。
四周的其他纸人也悄然逼近,一步步围拢过来,将两人团团围住。
“秋生!秋生!”
文才紧贴着秋生的后背,拼命推他。
“吵什么啊,烦死了。”秋生头也不回,依旧趴在桌上打盹。
那些纸人仿佛在无声地嗤笑。
漆黑的眼珠死死盯着他们,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
情急之下,文才猛地抄起桌上那盆脏水,兜头就泼在秋生脸上。
哗——
冰凉的水泼了一身,秋生瞬间惊醒,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瞪着眼吼:“你有病是不是!”
“你看四周!”
文才声音压得极低,手指颤抖地指向周围。
“看啥?”秋生茫然四顾,随即僵住了:“这……这些纸人怎么全跑这儿来了?你弄的?”
“不是我!”文才连连摇头,差点哭出来。
秋生心头一紧,蹭地跳下椅子,一把拽住文才胳膊就往门口冲:“快!去找师父!”
哗啦啦——
可还没迈出几步,那些纸人已不再掩饰,齐刷刷围上前来,堵死了所有退路。
它们眼黑如墨,唇红似血,脸上的笑容扭曲而阴森。
“各位纸人大哥!”
秋生强挤出一丝笑,“那个……你们都是我师叔亲手扎的,说起来咱还是一家人,同门师兄弟嘛!”
“师兄师姐们,行行好,让我们过去成不?”
没人回应。
秋生咽了口唾沫,扯着文才低声说:“快走!”
砰——
刚往前挪了一步,其中一个纸人突然抬脚,狠狠踹在秋生胸口。
他整个人倒飞出去,连带着后面的文才也摔了个狗啃泥。
紧接着,纸人们蜂拥而至。
文才慌乱中抓起一把符纸往外扔,可那些符像烧糊的纸灰般飘落,毫无作用。
一只纸人扑到跟前,张嘴就咬在他大腿上。
“啊——!!!”
文才撕心裂肺地嚎叫起来,只见腿上一块肉已被硬生生扯下,鲜血喷涌而出。
那纸人直起身,嘴里还在咀嚼,血顺着嘴角往下淌,浸透了它的身子,整张纸都染成了暗红色。
其余纸人嗅到血腥,脸上的笑意更加诡异。
“秋生!救我!救救我啊!”
文才疼得站不起身,只能拖着伤腿往楼梯方向爬。
可抬头一看,心顿时沉到底——楼梯口站着两个纸人,正盯着他汩汩流血的伤口,眼里闪着贪婪的光。
另一边,秋生功夫不弱,一时还能周旋,拳脚挥舞间逼退几个纸人。
听见文才呼救,他立刻抽身跃过去,一脚踹开挡在楼梯前的两个纸人。
“怎么样?”
“能好吗!”文才指着腿上血肉模糊的伤口,眼泪鼻涕一起流:“疼死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