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荃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语气平静而冷峻:“从你选择吞噬生灵的那一刻起,就该明白终有今日。”
“吞噬?”猴妖猛然指向远处灯火通明的昌城,声音嘶哑,“你可知道那城里的人,每日要宰杀多少牛羊鸡犬?血流成河,尸骨成山!”
“你也曾见过那些手持弓弩、布下陷阱的猎户吗?他们屠戮山林中的走兽飞禽,何曾手软过?”
“天地无情,视万物如草芥。
既然你们人类能食我族类,为何我们便不能取人性命为生?”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话意味深长——苍天无心,不分贵贱,不论善恶,世间一切生灵,在它眼中皆同等微末。
实话讲,若站在大道的角度来看,这妖所说,并非全无道理。
苏荃凝视着它,低声说道:“论天道自然,你所言确有其理。
可……这尘世从不曾真正公平。”
“当下的天下,是人主宰的天下。”
“无论你有多少苦衷,以人为食,便是触犯禁忌,罪无可恕!”
“那便凭本事决生死!”猴妖怒吼一声,身躯骤然膨胀。
转瞬之间,身形已高达十丈,宛若一尊自深渊爬出的凶神!
巨爪长达数尺,在夜色中泛着森寒光泽,指尖缠绕着赤红妖焰,灼烧空气发出噼啪声响。
它双臂猛挥,撕裂长空,带着毁天灭地之势扑向苏荃。
苏荃身形未动,背后悬浮的气剑却自行腾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凛冽白光。
噗——
十指齐断,鲜血洒落如雨。
猴妖发出凄厉嚎叫,剧痛钻心。
真炁斩伤之处,血肉无法愈合,更有一股混杂着猩红与紫芒的能量不断侵蚀筋脉脏腑——正是羁绊系统赋予的血煞与雷霆之力。
不容它喘息。
空中飞剑瞬间分化数十柄,交错盘旋,结成松散阵势,将巨猿团团围住。
“嗷——!”
猴妖咆哮震野,周身妖气翻涌如潮,化作赤浪席卷四方。
“镇!”
就在此刻,苏荃双手结印,口中清喝。
灵气自指尖奔涌而出,在虚空凝聚成一枚幽光流转的符文。
那符文虽小,却仿佛承载千钧之重,散发出令人窒息的威压。
尚未完全爆发的妖气竟被硬生生压制回去,反噬体内。
猴妖惨呼一声,妖力逆行,五脏六腑如遭雷击。
与此同时,四周飞剑抓住破绽,齐齐疾冲而下。
刹那间,血雾弥漫,哀鸣四起。
几缕锐利真炁更是趁虚而入,顺着口鼻钻进躯体内部肆意破坏,皮膜之下隐隐透出跳动的灵光!
“封!”
苏荃再次变诀,引动周身灵气布阵。
原本低矮的树苗骤然拔高,化作参天巨木,根根耸立,将妖物牢牢困在中央。
树干泛着翠绿荧光,那是他以木行灵气为屏障加持而成的牢笼。
林间深处,巨猿疯狂挣扎,大地剧烈震颤,仿佛地底即将喷发。
即便已有准备,苏荃仍感到脚下土地微微起伏,宛如一场小型地动。
幸而早设禁制,否则这般撼动,足以惊扰整座昌城,百姓恐将彻夜难眠!
挣扎终究有限。
面对数十道凌厉真炁连番攻击,一个刚结妖丹不久的精怪,根本无力支撑。
不过数个呼吸,林中再无声息。
苏荃轻轻一招手,收回贯注于树木的灵力。
巨木随之萎缩,恢复成寻常三四米高的模样,静静伫立四周。
林中空地中央,赫然是一个近百米深的巨坑,四周残枝断石,满目疮痍。
坑底躺着一头人形大小的猿妖,气息微弱,双眼尚睁,鲜血在其身下汇聚成洼。
它还未彻底断气,正竭力抬眼,望着苏荃一步步走来,停在自己面前。
“茅山嫡传……果然……非同凡响……”
它抽搐着张开嘴,脸上挤出一丝扭曲的笑意:“终究……还是我们这些……旁门左道更胜一筹。”
“可惜啊……我妖族之内……从无正统仙途。”
苏荃站在高处,冷冷俯视着它,轻叹一声:“心性乖戾,邪意满身。
纵使你并非妖物,而是天赋异禀之人,也绝无任何宗门肯收容你。”
这话如刀,斩断了它最后一丝妄想。
早已待命的飞剑应声而落,直指咽喉。
噗——
血花四溅,头颅滚落,尸身颓然倒地。
“恭喜宿主,击杀化形猴妖一只,获得功德五十万!”
此前院中诛灭的群妖,系统已在斩杀瞬间结算了功德。
苏荃默默望了一眼地上残骸,抬手唤出一道灵火,顷刻间将其焚成灰烬,不留痕迹。
他又看向那处深坑,指尖轻点。
灵力流转之下,四周泥土自行翻涌,片刻工夫便将坑洞填实,地面平整如初,仿佛从未有人动过。
他并未立刻返城,转而前往先前安置青虚观主的山丘。
山腹洞窟内,两名雷霆将军依旧肃立守卫,青虚观主则静坐深处,闭目调息。
“苏真传。”脚步惊动了他,老人睁开双眼。
见是苏荃走近,青虚眼中泛起希冀之光:“那孽障……”
“已伏诛。”苏荃平静回应,“观主可安心归观。”
“多谢真传!”
青虚怔了片刻,终于起身,整衣敛容,深深叩首,行下大礼。
声音微颤,几近哽咽:“这两年来,那妖物不知害了多少性命!”
“其中半数罪愆,原该由老道承担。
我愧对历代祖师,若非真传出世,任其横行,便是死后亦难见列位先人于九泉!”
“余生所向,唯以赎罪为念。”
苏荃微微颔首,旋即挥手召来一阵清风,托起青虚,朝昌城方向徐徐而去。
回到青云观后院。
张吉望着自天而降的苏荃,心头重石总算落地。
然而有人释然,便有人绝望。
蜷缩墙角的青远面色死灰,已然万念俱灰。
两年助纣为虐,恶行累累,如今主子毙命,自己恐难逃一死。
可当青虚缓缓落下,张吉神情再度紧绷:“这……”
“这才是真正的青虚观主。”苏荃淡声道,“此前那位,乃猴妖所化,已被我诛杀。”
“原来如此。”张吉惊讶地打量着青虚。
虽有解释在前,但惊弓之鸟,他仍不自觉牵着身旁的小狗,悄悄退了几步。
“对了,苏真传。”张吉望向角落里的青远,“此人该如何处置?”
苏荃目光扫过,袖袍轻扬,墙边野草骤然疯长,缠绕如藤,瞬间将青远捆缚得动弹不得。
“此人罪涉昌城百姓,结局当由昌城之人裁决。”
提起百姓,苏荃眉峰微蹙:“妖邪固然可恨,人心却更险恶。
那些豪府深宅中的权贵,背负的业障,未必输于那猴妖分毫!”
“可您……”张吉迟疑着看了苏荃一眼,“不会打算把他们都杀了罢?”
以苏荃今日之能,要做到这点并不费力。
但他摇头:“我不愿无端担下屠戮之名。
他们既生于昌城,便该与青远一般,交由百姓公论,自有报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