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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瑞金是真的急了,否则不会失态至此。

祁同伟见状立刻起身,脸上露出几分惊愕与不解,小心翼翼地开口:

“沙书籍,这些材料都是真实可靠的,您也清楚。

前阵子您主持的会议反复强调依法治国,这是我们工作的根本原则。

办案自然也要遵照法律程序,不能越线。”

这份材料所载内容,完全符合法律规定,每一项陈述均有据可查。

绝无半点虚言,这点我敢立下保证。

至于其他尚未查实的情况,目前缺乏足够证据支撑。

谁也不能凭空添加,沙书籍。

这就是无法回避的现实。”

祁同伟此刻语气平静,但眼神中透出一丝不安与犹豫。

这副神态落在沙瑞金眼里,竟让他心头微微一动,生出几分不忍。

他忽然记起那日傍晚,在陈岩石家小院里听到的一句话——

“汉东要靠法治,不能靠人情治政。”

那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如今听来,格外意味深长。

他当然明白祁同伟是在装弱势、打太极。

可他不能揭破,也不敢逼得太紧。

他自己又何尝不想堂堂正正地做事,远离这些弯弯绕绕?

可他坐上这个位置,并非水到渠成,而是背负着某种使命而来。

当初他空降汉东,肩上压的是明确的任务目标——拿下赵立春。

一步走偏,局势便滑向了今日这般被动境地。

眼下这局面,说到底,也是他亲手促成的。

前路茫茫,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启用身边可用之人。

于是祁同伟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可现在对方却以法律原则为盾牌,将他堵得无话可说。

身为一省之首,若当面授意他人伪造证词,

哪怕只是一句暗示,一旦泄露,政治生涯也就走到尽头。

这种事,连影子都不能留下。

否则哪天被人翻出来,便是灭顶之灾。

短暂沉默后,沙瑞金迅速调整神色,强压内心波澜,起身走到祁同伟身旁,轻轻按住他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随后语气温和地开口:

“同伟啊,你还年轻,有些事情你不清楚。

虽然你现在职务上去了,但未必了解我所处的困境。

赵立春的问题不解决,不只是我一个人扛不住,

整个汉东都要迎来一场风暴。

你老师也好,你也好,都不会有好结果。

你懂我的意思吗?”

这话并非恐吓,而是实情。

关于赵立春的事,其实是上层早已达成的共识。

最高层面并不在意这些琐事,像钟小艾的父亲那样的人物,根本不会插手。

可下面那些心怀野心的人,早已磨刀待发,只等一个契机。

赵立春就是他们眼中的猎物。

如果这次放过了机会,汉东将迎来全面清算。

到那时,别说暂停百名干部任免,就是直接拿下一百个,也不足为奇。

沙瑞金这句话,既是施压,也是求助。

他话锋一转,不再强硬,而是换了一种更贴近人心的方式,试图打动祁同伟。

只不过,这份请求背后,可能意味着让祁同伟交出足以致命的把柄。

祁同伟坐在那里,手心微汗,心里翻江倒海。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硬碰硬并不可怕,最怕的是这种软中带韧的拉扯。

他设想过沙瑞金会施压、会威胁,唯独没料到他会以情动人。

正恍惚间,沙瑞金见火候已到,便继续说道:

“同伟,我一直很看好你。

有些事你不知道,我刚来汉东那阵子,大风厂的事刚发生不久,我去过陈老家里,是晚上。

你在院子里和他说的话,我都听见了。”

祁同伟猛然抬头,脸上露出震惊之色。

当然,这是装出来的。

他毕竟是公安系统出身,草丛里藏个人都察觉不到,那才是笑话。

可此时此刻,他的震惊神情却真实得毫无破绽。

沙瑞金又拍了拍他的肩,语气更加诚恳:

“你说‘汉东要讲法制,不要搞人治’,那句话我一直记得。

就在那一刻,我就认定,你祁同伟将来一定会成为我的左膀右臂。

后来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每一步关键节点,都有你的身影。

你和陈阳之间的恩怨,王老师都跟我细说过,说得还挺动情。

你差点就成了我家亲戚,这事你知道吗?我说这些,只有一个目的——你不用对我设防。

我不是你的对手,恰恰相反,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

这点你必须清楚。

论感情,我比不上你老师。

但论担当、论格局,我不输任何人。

现在这条路很难走,我理解你的顾虑。

可正因为难,才更需要有人站出来。

你不做,也会有别人来做。

区别只在于,你是主动选择,还是被迫卷入。”

如果那样,你的努力就白费了。

以后你想往上走,手里就少了一张硬气的底牌。

你清楚这一点吗?这件事。

对你而言,不是危机,

而是一次转机,一个难得的机会。

抓住了,就能一步登顶。

我身边能用的人那么多,为何独独选你?

原因只有一个——你是自己人。

我想拉你一把,就这么直接。”

此刻的沙瑞金,语气愈发真挚,言辞间带着温度。

若把声音换成高育良,竟也毫无违和之感。

这正是沙瑞金最可怕的地方。

他明明是在布局,在利用你,

可说出来的话,却像出自肺腑,情深意切。

要说他全然虚伪,那也不对。

没有半点真情,根本说不出这样的话来。

不知不觉中,沙瑞金已彻底代入了一个关怀后辈的角色。

每一句话,都像是为祁同伟着想,毫无架子,

没有威压,只有长辈般的叮咛与体恤,

让人听了不由自主心生愧疚。

可偏偏是这样一位“长辈”,

一旦认定你该出局,动手时绝不会手软。

这两者并不矛盾。

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权力的游戏。

祁同伟心里明白,沙瑞金这是在劝他低头。

是在设局,让他顺从。

虽然听懂了,但内心仍有些别扭。

那种被操控的感觉,骗不了自己。

可这正是顶级政客的本事——

他们能随情境变换身份,成为你需要的任何角色。

此时的沙瑞金,便是这种能力的极致体现。

祁同伟眼眶微微泛红,不自觉地站起身,

低头站在沙瑞金面前,嘴唇微动,却迟迟说不出话。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红着眼望向对方,缓缓开口:

“沙书籍,我懂了。

您说的这些,都是为我好,是我误会了您。

您可能不知道,从小到大,

除了育良老师,没人真正关心过我。

今天听您这么说,我心里特别难受,

还想着跟您绕弯子,是我错了。

您告诉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我现在脑子很乱。

按法律走当然没错,

但在眼下这种局面,我们更得讲政治。

过去我不明白,现在懂了。

这才是事情的关键,沙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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