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出发的第二天,根据地像揣了颗不定时炸弹,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股紧绷的期待。李明远教孩子们认完“抗日”两个字,刚想去找赵刚打听消息,就见陈二柱风风火火地跑过来,裤脚还沾着泥。
“李同志!赵队长让你去指挥部,有急事!”
他心里“咯噔”一下,跟着往窑洞跑,远远就听见里面吵吵嚷嚷。掀开门帘一看,只见两个伪军——昨天他带回的那两个,正红着脸跟赵刚辩解,瘦高个手里还攥着块没吃完的卤味。
“队长,俺们真没偷吃!是老王叔让俺们尝的,说看看味道正不正!”
“就是!那酱肉太香了,俺们就咬了一小口……”
赵刚脸黑得像锅底,手里的烟袋锅子“啪”地磕在炕沿上:“让你们俩负责看管物资,谁让你们动的?这是给龟田预备的,少了一块都可能露馅!”
李明远这才明白,原来是老王采买回来的酒肉被这俩馋嘴的家伙偷尝了,虽然只少了一小角,可在这节骨眼上,任何一点差池都可能坏了大事。
“赵队,要不……”李明远琢磨着,“我再去趟镇上?找相熟的铺子补一块,说不定能蒙混过关。”
赵刚还没说话,王政委突然摆摆手:“不用。”他走到俩伪军面前,捡起那块剩下的卤味闻了闻,突然笑了,“这味道不错,龟田未必吃过咱们这儿的手艺。少了点正好,显得咱们‘舍不得’,更像那么回事。”
赵刚愣了愣,也反应过来:“对!就说这是乡亲们自家做的,平时都舍不得吃,送太君是给足了面子。”他瞪了俩伪军一眼,“这次就饶了你们,再敢乱动乱摸,看我不扒了你们的皮!”
俩伪军连连点头,感激地看了李明远一眼——刚才他那句解围,可比挨骂强多了。
傍晚时分,行动队整装待发。赵刚穿着身洗得发白的褂子,像个普通货郎,背上的褡裢里藏着短枪;老王还是挑着担子,只是筐上盖的粗布换成了干净的蓝印花布;那俩伪军则换回了原来的衣服,装作“带路”的样子,其实心里比谁都紧张。
李明远本来想跟着去,却被赵刚按住了肩膀。
“你留下。”赵刚塞给他一把匕首,“学校那边多盯着点,要是听见枪声,就带着孩子们进地窖。”
他知道这是命令,只能点头。看着队伍消失在暮色里,手心捏出了汗。
夜里的根据地静得可怕,只有风吹过玉米地的“沙沙”声。李明远守在学校门口,听见屋里孩子们均匀的呼吸声,心里稍安。王老先生提着马灯走出来,灯芯“噼啪”爆了个火星。
“李同志,睡不着?”
“嗯,有点担心。”
“放心吧。”老先生往灯里添了点油,“赵队长他们都是老手了,再说,邪不压正。”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什么东西炸了。李明远猛地站起来,刚想跑去哨卡打听,却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从玉米地里钻出来,裤腿上还拖着根玉米秆。
“是……是我!”
听声音是瘦高个伪军,李明远赶紧迎上去,闻到他身上一股浓烈的酒气,还有硝烟味。
“成了?”
“成了!”瘦高个笑得牙都露出来了,“龟田那老东西喝醉了,被赵队长一刀抹了脖子!据点里的伪军大半都投降了,就几个死硬的,被咱们敲晕了捆着……”
他话没说完,又有脚步声传来,这次是赵刚他们回来了,老王的担子还挑着,只是另一头换成了几支缴获的步枪。赵刚脸上沾着点血,却笑得灿烂。
“都搞定了,除了两个哨兵反抗,没费啥劲。”他拍了拍李明远的肩膀,“你这儿咋样?孩子们没吓着吧?”
“没,都睡熟了。”李明远看着他们身上的硝烟味,突然觉得这夜色一点都不冷了。
王老先生端来刚熬好的姜汤,看着这群浑身是劲的年轻人,眼里的光比马灯还亮。
“来,喝碗热的,驱驱寒。”
姜汤辣得烧心,却把每个人的心都烧得滚烫。李明远喝着汤,听着战士们说刚才的惊险——原来龟田果然爱酒,见了那坛老烧锅眼睛都直了,当场就搂着伪军小队长喝起来,喝到兴头上还让卫兵也一起喝,没几轮就醉成了烂泥。赵刚他们没费一枪一弹就控制了据点,最后那声闷响,是战士们把军火库炸了个小口子,防止鬼子反扑时用。
“对了,”赵刚突然想起什么,从怀里掏出个小布包,“这是从龟田屋里搜的,看着像本账册,你瞅瞅有用不。”
李明远打开一看,里面全是日文,他只认得几个汉字,正犯愁,却见王老先生突然凑过来,指着其中一页说:“这是……军火清单!”
老先生年轻时在日本留过学,虽然几十年没碰过日文,基础还在。两人凑着马灯翻译,越翻心越沉——这账册里不仅记着黄村据点的物资,还有下个月鬼子要“清剿”根据地的计划,时间、路线都写得清清楚楚。
“好险。”赵刚吸了口凉气,“幸亏今晚动手了。”
李明远看着账册上密密麻麻的字迹,突然明白:抗日这条路,从来不是靠侥幸,是靠一步一步的谨慎,还有敢拼的血性。
窗外的月亮钻出云层,照亮了院子里晾晒的玉米,也照亮了每个人眼里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