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军营的庇护,深入陌生的山野,空气似乎都变得凝重而充满敌意。四人按照孙百户教授的斥候行军要领,呈菱形队形交替掩护前进。朱重八打头,目光如炬,搜寻着任何不自然的痕迹;田娃紧随其后,负责观察环境和记忆路线;汤和与徐达分居两侧后方,警惕着侧翼与后方。
山势起伏,林木渐密。田娃充分利用了他的观察力,他注意到被踩断的草茎恢复的程度,岩石上不自然的刮痕,甚至是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不同于山林本身的气味——金属、皮革或者人马汗液的残留。
“重八哥,看这里。”田娃压低声音,指向一处灌木丛下方。那里有几处模糊的蹄印,夹杂着人的脚印,方向指向西北一条人迹罕至的山沟。蹄印的边缘尚未被露水完全濡湿模糊,说明经过的时间不会太长。
朱重八蹲下身,用手指捻了捻蹄印旁的泥土,放在鼻尖嗅了嗅,眼神锐利起来。“是他们的马,错不了。人不多,大概八九个,有马蹄铁,是官军的制式。”他做出了初步判断,与孙百户提供的情报基本吻合。
“走,跟上去,小心点。”朱重八下令,四人如同幽灵般,沿着踪迹悄无声息地潜行。
追踪持续了大半天,期间田娃数次修正方向,避免了走入歧路。他的方向感和地形记忆能力让朱重八都暗自点头。汤和与徐达也始终保持着高度的警惕,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临近黄昏,他们终于在一处地势较高的背风坡,发现了目标。
十个元军斥候,穿着皮甲,戴着毡帽,正围着一个小火堆休息,战马拴在旁边的树上。他们看起来颇为放松,大声说笑着,显然没料到会在这相对安全的纵深地带遇到危险。火堆上架着一只烤得半熟的野兔,油脂滴落在火中,发出滋滋的声响。
朱重八打了个手势,四人缓缓后撤,退到一处能够俯瞰对方营地的岩石后面。
“十个,装备齐全,有弓箭,有腰刀。”朱重八压低声音,快速分析,“硬拼,我们吃亏。”
“他们很松懈,”田娃补充道,目光扫视着对方营地周围的环境,“我们可以利用地形。看到他们侧后方那片乱石堆了吗?还有左边那片茂密的林子。”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田娃脑中迅速成型。他低声对朱重八说了几句。
朱重八眼睛一亮,略一沉吟,便果断采纳。“好!就按田娃说的办!汤和,你跟我从乱石堆那边摸过去,尽量靠近。徐达,你箭法好,占据对面那个高地,听我信号,先射掉他们的哨兵和看起来像头目的人。田娃,你在林子那边制造动静,吸引他们注意力,等我们动手,你就用弓箭支援,封住他们往林子跑的路线。”
分工明确,计划简单却有效。利用元军的松懈和地形的优势,力求速战速决。
四人立刻分头行动。徐达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潜向预定的射击位置。朱重八和汤和则借着乱石和灌木的掩护,一点点向元军营地侧后方匍匐靠近。田娃也迅速移动到那片林子边缘,选好了一个既能隐蔽又能观察全局的位置,张弓搭箭,屏息以待。
夕阳的余晖给山林涂上了一层血色。元军斥候们依旧在喧闹,丝毫没有察觉死亡的临近。
徐达在高处稳稳地拉开了弓弦,瞄准了那个坐在火堆旁、正撕扯着兔腿的壮汉——看样子像是这小队的头目。朱重八和汤和也已经潜行到了距离营地不足三十步的乱石后,甚至能清晰地听到对方的谈笑声。
朱重八深吸一口气,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鸟鸣——这是动手的信号!
“嗖!”
几乎在信号发出的同时,徐达的箭离弦而出,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精准地钻入了那元军头目的咽喉!那壮汉猛地一僵,手中的兔腿掉落,难以置信地捂住脖子,嗬嗬地倒了下去。
“敌袭!”元军顿时大乱。
就在他们惊慌四顾,寻找箭矢来源时,朱重八和汤和如同两头下山的猛虎,从乱石堆后狂吼着扑了出来!朱重八手中腰刀化作一道寒光,直接劈翻了一个刚抓起弓箭的元兵。汤和更是悍勇,如同蛮牛冲撞,将一个元兵连人带刀撞飞出去。
“左边林子也有敌人!”田娃在林子边缘适时地射出一箭,虽然未能命中,却成功地将剩下元兵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让他们误以为主力来自林子方向。
就这么一刹那的混乱和误判,决定了战局。
朱重八和汤和趁势猛攻,刀光闪烁,血肉横飞。徐达在高处冷静地点名射杀试图组织抵抗或逃跑的元兵。田娃则不断用弓箭进行骚扰和压制,阻止他们形成有效的防御阵型。
元军斥候本就松懈,遭遇突袭之下又指挥失灵,瞬间陷入了各自为战的境地。虽然个人武勇不俗,但在朱重八小组有计划的配合打击下,很快便溃不成军。
战斗结束得很快。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十个元军斥候全部倒在了血泊中,无一生还。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朱重八拄着刀,微微喘息,眼神中的凶悍尚未完全褪去。汤和身上溅满了血,咧着嘴,兴奋地检查着战利品。徐达从高地下来,默默擦拭着弓臂。田娃也从林子里走出,看着眼前的景象,胃里依旧有些不适,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和首战告捷的复杂情绪。
陈远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迅速扫视战场。这就是冷兵器时代的厮杀,残酷、直接、血腥。他参与了,他活下来了。而且,他们的计划成功了。
“打扫战场,收集首级、兵器、铠甲,还有他们身上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和文书!动作快!”朱重八恢复冷静,立刻下令。
四人迅速行动。割取首级的过程让田娃再次感到生理上的不适,但他知道这是军功的凭证,在这个时代无法回避。他们从尸体上搜出了一些散碎银钱、几块干粮,更重要的是,从一个看似小头目的尸体怀里,找到了一封用火漆封口的羊皮纸文书。
田娃小心地拆开火漆,展开文书。上面是弯弯曲曲的蒙古文,他一个字也不认识。
“重八哥,这个可能很重要。”田娃将文书递给朱重八。
朱重八接过来看了看,也皱起眉头。“不认识。带回去,交给孙百户。”
他们将十颗首级用布包裹好,连同缴获的兵器、铠甲(只挑选了轻便且完好的几件)和那封文书,迅速整理妥当。又将元军营地彻底破坏,掩埋了无头尸体,消除了大部分痕迹。
趁着夜色掩护,四人带着战利品,循着来路,快速而警惕地踏上了归途。
这一次,他们不再是懵懂的新兵,而是经历了血火淬炼、带着军功和重要情报归来的战士。斥候生涯的初啼,响亮而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