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还没褪尽,棉田就浮起层淡淡的紫。麦生踩着田埂上的软草走过去,籽王苗的花蕾已经裂开道缝,露出里面的花瓣尖,像被晨露浸紫的玉。他蹲下身,鼻尖几乎碰到花蕾,能闻到股清冽的香,比野菊淡,比薄荷柔,是藏在绿里的甜。
“要开了!”哑女拎着竹篮跑过来,篮里是刚摘的野薄荷,叶片上的露水打湿了她的袖口。她指着花蕾裂开的缝,那里的花瓣正一点点舒展,紫得像夜空里的星,“张叔说棉花开在清晨,太阳出来就合拢,得趁这会儿看。”她从篮里拿出块白绢,小心翼翼地铺在棉苗下,“别让露水打湿了花瓣,留着晒干做香包。”
春杏挎着竹篮走来,篮里是刚蒸的紫薯糕,甜香混着花香漫过来。“我娘说第一朵棉花得留着做种,”她把糕放在田埂上,“花瓣紫得越深,结的棉桃越饱满。”她凑近籽王苗,看着花瓣慢慢展开,像只紫蝶在叶间停驻,“你看这花瓣边缘,带着点白,像镶了道银边,比去年的花好看。”
小虎扛着个新做的竹架过来,架上缠着细麻绳。“刚跟李木匠学的,”他把竹架往籽王苗旁一插,“张叔说开花时得搭个小架,免得风吹倒了花枝,碰掉了花。”他往麦生手里塞了块紫薯糕,粉糯的甜在舌尖化开,“吃点垫垫,等会儿给其他花苞搭架才有力气。”
麦生咬着紫薯糕,看籽王苗的花完全绽开了。五片紫花瓣围着金黄的花蕊,像个小小的紫太阳,晨露在花瓣上滚来滚去,映得紫色更深了些。他忽然发现红绒棉的花蕾也裂了缝,透出的花瓣带着点粉紫,像掺了胭脂的紫霞,“这红绒棉的花也别致,跟它的绒一个性子,总带点粉。”
哑女赶紧给红绒棉的花蕾也铺上白绢,又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飞快地画下两朵花——一朵深紫,一朵粉紫,旁边标着“籽王花,辰时开;红绒花,巳时开”,笔尖在纸上沙沙响,像在给花儿记时辰。
日头升高时,棉田的花渐渐多起来。深紫的、粉紫的、淡紫的,在绿叶间星星点点,像撒了把碎紫晶。麦生和小虎搭竹架,哑女铺白绢收露水,春杏则在旁边数花,数到第三十朵时,忽然笑出声:“照这势头,秋天的棉桃得堆成山。”
“你看这花蕊,”哑女拉着麦生的手,指着金黄的花心,那里沾着层细粉,是花粉,“张叔说得给花授粉,不然结的棉桃是空的。”她学着张叔教的样子,用毛笔轻轻蘸了点花粉,往另一朵花的柱头上刷,“这样就能结籽了。”
张叔拄着拐杖来的时候,烟袋锅里的烟叶已经点着了。他看着满田的紫花,烟袋锅都忘了吸:“好花,好花啊!我种了一辈子棉,没见过开得这么齐的。”他用拐杖头轻轻碰了碰籽王花的花瓣,“这花能开三天,每天清晨都得授粉,三天后花瓣落了,就能看见小棉桃鼓起来了。”他磕了磕烟袋,“记得把落下的花瓣收起来,晒干了泡水喝,能安神。”
中午歇晌时,大家坐在田埂的树荫下吃干粮。春杏娘也来了,手里拎着个布包,里面是些晒干的棉花瓣,“去年收的,泡了水给你们尝尝。”她把花瓣放进陶碗,冲上热水,紫褐色的花瓣在水里慢慢舒展,透出股淡淡的香,“这花性温,夏天喝最好,不燥。”
麦生喝着花茶,看着棉田的花在阳光下轻轻合拢,像睡着的紫蝶。他忽然觉得这花开的日子里,藏着最温柔的盼头——藏着花瓣舒展的柔,花粉轻落的细,还有这满天的紫霞,把现蕾的期待,酿成了开花的绚烂。
“下午得把花架搭完,”小虎啃着饼说,“西边那片棉花开得密,枝桠都压弯了,不搭架准得断。”他往麦生手里塞了个苹果,脆生生的,“润润喉,等会儿搭架才不燥得慌。”
麦生咬着苹果,看着哑女在给落花铺白绢,她的指尖沾着点花粉,像撒了层金粉。阳光落在她的发梢,几缕碎发被风吹得轻晃,却掩不住眼里的亮。她忽然举起小本子,上面画了片开满紫花的棉田,旁边用红笔写了个“丰”字,像在给秋天写保证书。
午后的阳光带着盛夏的暖,棉田的花又渐渐绽开了些。麦生和小虎搭架搭得快,竹架在棉田里排得整整齐齐,像给花儿撑了把把小伞。哑女则在旁边认真授粉,毛笔在花间轻轻刷过,粉紫的、深紫的花粉混在一起,像在调配最温柔的色。
夕阳把棉田染成金红色时,最后一个花架也搭好了。麦生站在田埂上回望,紫花在余晖里泛着暖光,竹架的影子拉得老长,像给棉田系了圈金边。他知道,这第五百七十八章的花开,只是个开始,用不了多久,这些花就会落下,结出青嫩的棉桃,把这紫霞般的绚烂,变成秋天沉甸甸的饱满。
晚风带着花香掠过田垄,麦生握紧了哑女的手,她的手心沾着花粉和露水,却暖得像揣了个小太阳。他忽然觉得,这棉花开绽的日子,就像生活里最温柔的诗,哪怕日子再忙碌,只要看着这些紫花在晨露里舒展,心里就总有片柔软的角落,把夏天的热,酿成开花的甜,把岁月的痕,描成满田的紫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