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青妩被推进一间石室时，踉跄着扶住了潮湿的墙壁。
石室狭小，里头仅有一张硬板床。墙角处点着一盏油灯，那火苗孱弱，看着随时都会熄灭。季青妩伸手摸了摸床板，入手冰凉，还散发着一股霉味。
这里，应该就是她要被关押的地方了。
“姑娘将就些。这已经是最好的一间了，好歹还有扇小窗。”
老嬷嬷提着油灯走进来，把一碗热汤放在她手边。
季青妩没碰。
“喝吧，能顶饱。你顶不住刑，老奴也不想用刑。”
她抬头，看着老嬷嬷：“用刑？”
老嬷嬷叹了口气：“老奴奉萧大人的命令行事。”
她垂眸，眼神黯淡下来。
“嬷嬷，”她轻声问，“我姐姐关在哪里？”
老嬷嬷头也不抬：“娘娘自然有娘娘的去处。”
季青妩不再问，起身走到小窗前。她身上还穿着伴嫁礼服，海棠红的裙摆沾满了污渍。
隔壁牢房不时传来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会是长姐吗？她竖起耳朵细听，却听不清楚。
季青妩仰头，看向那巴掌大的铁窗。在这昏暗的牢房里，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她就那么坐着，数着水滴落下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炷香，也许是半日——铁门终于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杜玉衡一身月白常服，推门而入。
“阿妩！”
他眼尾通红，眼下泛着青黑，连束发的玉冠都歪向了一边，手里提着食盒，身后小厮抱着被褥和书卷。
“你怎么来……”
季青妩刚站起身，就被杜玉衡一把紧紧抱住。
“他们有没有为难你？”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像是跑了很远的路。他的手止不住地颤抖，轻轻抚过季青妩的脸颊，声音沙哑得厉害。
季青妩鼻子一酸，摇摇头。
杜玉衡长长舒了口气，小心翼翼地捧着她的脸检查有没有伤。他连声问：“冷不冷？饿不饿？”声音里满是心疼。
“都是你爱吃的，还有热汤......”不等她回答，他就急急忙忙打开食盒，热气腾腾的饭菜香味瞬间充满牢房。
食盒里有几块桂花糕，已经碎了些。季青妩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甜腻的味道在舌尖散开，眼泪却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糕点上。
她立刻伸手抹掉，不想被杜玉衡看见。可他却像是有感应似的，抬头看向她。
“阿妩？”他不知她在牢里受了什么委屈，他心里只觉的疼，他的眼眶已经有些发红。
“我没事。”季青妩笑笑。
杜玉衡又絮絮叨叨地说着，包袱里东西一件件拿出来：软和的棉被、熏过香的枕头、她最爱的话本子……
“季家……怎么样了？”季青妩嗓子干得厉害。
杜玉衡的手一顿。他低下头，默默整理着被角，声音很轻：“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玉衡哥哥，”季青妩伸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跟我说实话，我能承受得住。”
杜玉衡抬起头，眼尾泛红。他张了张嘴，最终只是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我会尽力打点好一切，至少……至少让季伯父少受点苦。”
季青妩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她知道的，从杜玉衡这个表情她就知道了——季家完了。
“别哭……”杜玉衡慌了神，手忙脚乱地用袖子给她擦眼泪，“我一定想办法救你出去，我发誓……”
“杜公子好大的本事。”
阴影里突然传来一声轻笑。季青妩抬起头，看见一双熟悉的玄色战靴停在牢门外。
不知何时，萧承已站在牢门口，玄色衣袍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他慢悠悠走进来，靴底碾碎地上一颗蜜枣，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劫狱可是死罪。”
杜玉衡下意识将季青妩护在身后，质问道：“萧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萧承没答话，目光在两人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真是郎情妾意。”他突然俯身，从食盒里随意拿起一块糕点，看了看，又满脸嫌弃地扔了回去，“可惜，这里不是谈情说爱的地方。”
他转身，向外走去：“杜公子，救得了她吗？”
杜玉衡愣了一下，回过神后，立刻快步追上去：“萧将军这话什么意思？”
“啊，”萧承笑道，“因为你的死期快到了。”
他顿住脚，借着牢房里昏黄的灯光，看清了杜玉衡的表情。杜玉衡眼神冰冷，拳头死死攥着，脖子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像是压抑到了极点，下一秒就要冲上来和他拼命。
萧承笑着摇头：“真是冲动。”
他伸手拍了拍杜玉衡的肩膀，迎着对方愤怒的目光，笑得肆意：“本将军等着看你们如何殉情。”
杜玉衡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指节都因为用力过度泛白。季青妩在一旁吓坏了，慌忙伸手拉住他的衣袖，生怕他真的冲上去拼命。
萧承却已转身，大步朝牢房外走去。临到门口，他突然回头，目光直直落在季青妩脸上：“季二小姐，你猜猜 ——”
他刻意拖长了语调，“你那好姐姐现在在哪儿？”
季青妩心一沉。萧承很满意她的反应，低笑一声离开了牢房，铁门在他身后重重关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牢房里一时寂静得可怕。杜玉衡的肩膀微微发抖，半晌才哑着嗓子道：“阿妩，别怕。”
“玉衡哥哥，”季青妩摇了摇头，轻声问：“外面……到底乱成什么样了？”
杜玉衡沉默片刻，压低声音说：“九王被抓了，现在正在清查……他的那些余党。”他顿了顿，神色有些犹豫，“你姐姐……被关在嘉禾宫。”
季青妩抬头：“嘉禾宫？那不是——”
“是她的寝宫。”杜玉衡苦笑。
“吃点东西吧，我明天再来看你。”杜玉衡把食盒往她跟前推了推。
他起身时，季青妩突然拉住他的手：“玉衡哥哥…… 你别再来了。我不能再连累你，不能连累杜家。”
杜玉衡愣了一下，随即温柔地揉了揉她的发顶，轻声安抚：“放心。”
夜深了，牢房里只剩下季青妩一个人。她裹着杜玉衡带来的棉被，却还是觉得冷。
月光从小窗照进来，她盯着那抹月光，隐约觉得困意袭来。
突然，铁门又响了。
季青妩瞬间惊醒，警觉地坐起身，却看见萧承去而复返。他手里拎着个食盒，慢悠悠地放在她面前：“吃吧。”
食盒打开，里头是热气腾腾的鸡汤，搭配着几样精致小菜，还有——她爱吃的蜜枣。
季青妩抬头，不解地看着他。
萧承冷笑一声：“怎么，杜玉衡带的能吃，我带的就吃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