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牢房内，两人隔着牢门紧紧拥抱在一起，穆菖蒲早已泣不成声。
“对不起，我没能提前发现楚雎的阴谋，没有在你陷入危险之际和你并肩作战，更没能力救出你！”
“我不是一个好妻子！我竟然舍了你！”
她自责的低下头，却被林砚舟捧住脸温柔的抬了起来。
“你不用说这么多对不起。”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轻笑道：“我们都还活着，这就是最好的！”
“可是你……”
林砚舟温柔的打断她的话：“你知道吗？我一度以为你死了。”
“若我当真逃不过这一劫，那么在我死前能知道你还活着，也能瞑目了。”
“我不许你说这些丧气话！”穆菖蒲一把捂住他的嘴，声音不自觉拔高了些。
外面的狱卒嚷嚷道：“搞快点！就这么几个犯人，送个饭这么慢！”
“好嘞，马上！”穆菖蒲大声应道，转而一边麻利的收拾东西一边擦干眼泪道：“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们的，一定可以。”
与其说她是在对林砚舟承诺，不如说她是在对自己说着。
她还没有死，林砚舟也还没有死，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
一定可以有办法的。
“嗯，我相信你。”林砚舟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
穆菖蒲微微一愣，眼泪再次夺眶而出。
“可是我心里真的没底，砚舟！”穆菖蒲指着自己的心，脸上罕见的满是慌乱，“我感觉我这里变了，它不再硬邦邦的，它开始柔软起来，可我不喜欢。”
“这样患得患失，优柔寡断的我，没准会连累更多人！”
她无助的看向林砚舟，却见林砚舟浅笑一声：“呵，但那一定是坏事吗？”
瞬间，她只觉得脑子一嗡，整个人呆愣在原地。
“要我说，现在的你，才是更强大的你。”林砚舟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
往日那个总像小奶狗一般的人，此时竟莫名的让人心安。
“以前的坚硬只是虚假的盔甲，如今的柔软才是真实的坚强！”
“你可是我林砚舟看上的人，一定差不了。”
穆菖蒲只觉得自己内心那团火又重新燃了起来。
她擦干泪水，郑重的点了点头，对不远处的赵夫人低声叮嘱道：“照顾好自己。”
然后推着车离开了牢房。
属于她的战斗，还没有结束。
*
皇陵偏僻的角落里，秦承翊站在一处墓碑前，神色晦暗不明。
这里埋葬的是和他争执了小半辈子的同父异母的兄弟，是他看着长大的亲人。
但按照他死前的位分来看，也只配埋在皇陵最偏僻的角落里。
秦承翊伸手将墓前放置贡品的碗碟重新归拢了一下，忍不住惨笑一下：“算起来，距离你下葬也不过几天而已，给你的贡品就已经被附近的野猫野狗吃完了。”
他慢悠悠弯下身子，斟了两杯酒，一杯洒在墓碑边，一杯放在供台上。
“你总说想出人头地，不想让别人看不起你们母子，所以你凡事都要争，可到头来呢？”
“不过是黄土一抔，连个来看你的人都没有。”秦承翊说着，还不忘给这个小小的坟堆上添了一把土。
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灰，长叹一声，忽而自嘲般笑了起来。
“瞧我，总这样说你，其实到头来我不也一样，身边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就像是在对一个知己好友一般絮絮叨叨的诉说起来。
“明天就是父皇下诏书的日子了，也将会是这些年来，京城中最凶险的一天。”
“在去江南前，我曾认为完成不了太傅布置的学业，或是无法做到让相父满意，就是天大的事。”
“可去了之后我才发现，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身居高位久了，便容易被虚浮的云朵迷住双眼，看不见老百姓们的疾苦。”
“但很多时候他们的苦难，正是因为身居高位的我们没有作为。”
“你知道我领悟这个道理的时候，有多想跟你分享这个心得吗？”
“可惜，你，还有相父，都被权力迷了眼，早已看不见其他。”
他说着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想要离开时又顿住了脚。
“虽然咱俩并不对付，但明天过后，我还能不能活着也难说了。”
“就当是兄弟间的最后告别吧。”
“要是我没死……”说到这，他扯了扯嘴角，也看不出那是笑还是哭。
“罢了，还是不再见的好。”
他挥挥手，转身离去。
恰逢一阵微风吹起，皇陵边栽种的花草树木都随风摇摆起来，竟莫名和秦承翊挥动的手交相辉映起来。
好似一场无声的道别。
*
显然，黎明前的黑夜总是最黑暗的时刻。
为了迎接这个至暗时刻，楚雎也在家中祠堂内祭拜了许久。
但他祭拜的并非列祖列宗，而是孤零零一个牌位，上面写着──爱妻顾卿棠之墓。
他让镜笙屏退了左右，一个人就这样静静的跪坐在祠堂里，从白天到黑夜。
良久，他才有所行动。
只见他悠悠的打开火折子，取出三根香放在上面。
然而那些香就是点不着。
见到这一幕，楚雎竟也没有多惊讶的样子，仿佛早已司空见惯。
“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原谅我？”
他苦涩一笑，眼底划过悲凉之意，仿佛很受伤的样子。
“你的死只是一场意外，并不在我的算计中。”他说到这，却突然话锋一转，整个人充满了戾气，“但我不得不承认，你的死的确成就了我。”
“我可要……好好的感谢你。”他说着，干脆将面前所有的香都丢进了正在燃烧纸元宝的大盆子里。
这一次，那些香短暂的压制了一会儿火焰，但终是敌不过火盆中的大火，尽数烧了起来。
而且越烧越旺，明亮闪动的火焰照应着楚雎笑容扭曲的脸，愈发显得他宛如一只从阴曹地府中爬出来的厉鬼。
“明天，就在明天，成败在此一举！”
“我要让你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废物，是不是庸碌无能之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