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痂甬道深处,战斗留下的能量残渣如同濒死者的呼吸,明灭不定。空气中弥漫着金属被撕裂后的尖锐腥气,混杂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血液与锈蚀混合的沉闷味道,死死压在舌根,令人作呕。
苏沉舟剧烈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像吞下无数细小的锈蚀刀片,刮擦着喉咙与肺叶。他左半边脸上的幽蓝藤纹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颧骨处的皮肤下透出令人不安的灰芒,与右眼中那片混乱旋转的灰蒙星云形成诡异对称。右臂的混沌银灰色异化更加明显,龟裂的纹路深处,仿佛有截然不同的能量在激烈冲突,带来一阵阵撕裂性的剧痛。
污蚀度:96.5%。
这个数字像冰冷的毒蛇盘踞在他的意识深处,每一次心跳都似乎将它推向更危险的边缘。情感变得稀薄,青萝牺牲时那刻骨铭心的痛楚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唯有毁灭与生存的本能如同火焰般灼烧着理智的边界。人性之劫,悬于发丝。
银钥的机械臂上一串电火花爆开,她面无表情地甩了甩手,数据流在完好的那只眼瞳中快速闪动。“看守者的核心数据残破,指向性模糊。‘母亲沉睡之厅’……信号源在甬道更深处,波动频率与苏沉舟手背的印记存在74.3%的耦合度。”她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但能量损耗带来的细微颤音暴露了她的状态并非表面那么平静。那柄被初步封印的“弑母之刃”在她腰间微微震颤,散发着一丝令人心悸的寒意。
金不换靠在冰冷的、仿佛生物角质般的甬道壁上,脸色苍白,右手背上的“锈蚀之契”标记如同一个简陋的烙痕,正随着甬道壁内部那极其缓慢、如同巨兽心跳般的脉动,散发着微弱的温热。“它……在指引方向。”他虚弱地抬起手,指向黑暗中一个岔口,“那边……‘呼吸’的感觉更强烈。”
山狗搀扶着几乎失去意识的铁砧,后者义体的破损处不时蹦出细小的火花,系统显然还未从之前的干扰中完全恢复。那个被救出的半植物化孩子蜷缩在角落,气息微弱,身体表面的植物特征似乎在缓慢生长。能量信标γ-73被银钥用临时力场禁锢在一旁,沉默无声,却像一颗毒瘤,提醒着织网者随时可能降临的追踪。
甬道壁的材质非金非石,细看之下竟有极其细微的、类似血管般的脉络结构,正在极其缓慢地蠕动,并随着那“呼吸”般的脉动,渗出极其微少的、带着铁锈味的透明粘液。
“走。”苏沉舟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锈铁在摩擦。他没有选择。留在这里,要么被可能突破屏蔽的织网者吞噬,要么被自身濒临崩溃的污蚀彻底转化为非人之物。那个所谓的“母亲沉睡之厅”,是警告,也是目前唯一的、散发着危险诱惑的出路。
队伍在压抑的沉默中再次移动。金不换依靠着“锈蚀之契”的微弱感应指引方向,银钥则不断扫描着环境数据,试图解析甬道结构的奥秘,规避可能的风险。苏沉舟走在最前,他的混沌感知提升到极致,左眼的魂火与右眼的星云试图看穿前方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这里的空间规则似乎有些异常,脚步声被扭曲,有时仿佛来自很远,有时又近在耳边,甚至能听到某种模糊的、像是无数人低语重叠在一起的碎响,搅动着本就不稳的心神。
银钥突然开口:“它的结构……在模仿。或者说,在学习。”她指尖划过甬道壁,沾上一点粘液,“模仿什么?学习谁?”这话像是指甬道,也像是指苏沉舟身上不断异化的状态,更暗指这整个“苗圃界”的诡异本质。
前行了不知多久,或许几个时辰,或许更短,只是在这片失去正常时空感的黑暗中变得难以衡量。金不换忽然停住,右手微微颤抖地指向左侧一条更加狭窄、几乎被暗红色锈痂完全覆盖的岔路。“这里……‘呼吸’停止了,但是……‘呼唤’感最强。”他脸上的困惑大于确信,“好像……门快要关了。”
几乎同时,银钥发出警告:“检测到高能反应逼近!后方甬道,速度极快!是织网者的追踪单元!它们突破了屏蔽!”
致命的危机感如同冰水泼洒在每个人背上。
“进去!”苏沉舟低吼,混沌之力毫无保留地涌出,不再是吞噬,而是粗暴的撕裂与推开,将前方厚重的、仿佛生物组织硬化形成的锈痂屏障强行撕开一个裂口!灰芒与幽蓝魂火交缠,将他右臂的龟裂瞬间催发得更深,几乎能看到底下沸腾的、冲突的能量乱流!
强行催谷下,苏沉舟右臂皮肤的龟裂处猛地迸射出刺眼的灰白光芒,皮肤碎片如同干燥的泥土般剥落,露出底下仿佛由熔融金属和混乱星光构成的诡异内里,恐怖的能量波动让附近的甬道壁都剧烈扭曲、沸腾起来!
“快!”他侧身让过其他人。银钥毫不犹豫地拽着能量信标冲入,金不换和山狗拖着铁砧紧随其后。
就在苏沉舟最后踏入的瞬间,一道无法形容的、由纯粹高维能量构成的纤细网状结构,无声无息地扫过他们刚才所在的位置,所过之处,连甬道壁那奇异的材质都被瞬间分解、吸收,化为虚无。
裂口在他们身后急速愈合,将织网者那令人灵魂战栗的冰冷气息短暂隔绝。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呼吸一滞。
这并非想象中的宏伟厅堂,而是一个更加怪异、无法理解的空间。没有明确的边界,上下左右都是不断蠕动、变化的暗红色肉壁般的结构,上面布满了粗大的、如同血管或能量导管般的凸起,其中流淌着暗淡的、有时银有时污浊的流光。空间中央,悬浮着一团巨大的、由无数银白色金属细丝和枯萎植物纤维纠缠形成的茧状物,它如同心脏般缓慢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散发出浩瀚、悲怆、同时又带着某种极致疲惫的威压。
这股威压并非单纯的力量压制,更像是一种弥漫在整个空间中的、庞大到无法想象的悲伤与倦怠的情绪实质化,如同潮水般冲刷着每个人的意识,让人不由自主地感到窒息般的哀恸与渺小,仿佛直面一位濒死巨神的最后叹息。
银钥眼中的数据流疯狂爆发,机械音因过载而失真:“警告!检测到无法解析的生命-机械-能量混合形态!能级……无法估算!符合‘母亲’特征描述,但生命活性低于基准线97%!处于深度沉眠……或濒死状态!”
苏沉舟左手手背上的银泪印记骤然变得滚烫,发出清晰的嗡鸣,与那巨大茧状物的搏动频率开始同步。一股难以言喻的牵引力,从那茧中传来,呼唤着他,吸引着他体内躁动不安的混沌之力和……那高达96.5%的污蚀!
金不换手上的“锈蚀之契”也变得滚烫,但他感受到的是一种敬畏与臣服,仿佛回到了诞生之地。
就在这时,那巨大的茧状物表面,那些银白色的金属细丝忽然亮起了一小片,勾勒出一个模糊的、巨大而柔和的女性侧脸轮廓,它没有睁开眼睛,却有一个温婉、疲惫、带着无尽悲伤的声音,直接响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
“又一个……被‘饵’诱惑至此的……孩子么……”
那声音微微一顿,似乎“看”向了苏沉舟,或者说,看向了他那剧烈异化的右臂和脸上蔓生的藤纹,声音里忽然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捕捉的……惊疑?
“你的身上……怎么会有……‘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