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仪伟脸上的尴尬神色一闪而过,随即又堆起热络的笑容,眼角挤出几道细密的皱纹。他下意识地抬手整理了下略显松垮的领带,好像这样显得他庄重一些:郑书记说笑了,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轻松,今天难得来省城,肯定是希望开心一点。
说着,他将身子转向胡烁,微微前倾的姿态透着一丝谄媚。落地窗外,京海的夜景在他身后铺展成一片璀璨的光海,却丝毫未能分散他的注意力。胡处长,他的语气愈发恭敬,这以后来我们海州,一定要提前和我说一声。他搓了搓手,指间的金戒指在灯光下闪动,到时候我一定安排海州最好的,保证让您满意。
胡烁依然带着笑意,他并未立即接话,只是将目光淡淡投向窗外,仿佛在欣赏远处海湾游轮的光影。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海州有今天的成功,他的声音平稳得像在念一段公文,丁市长功不可没啊。
丁仪伟正要谦逊几句,胡烁却轻轻抬手制止了他。这个优雅的动作让丁仪伟瞬间噤声。对了,胡烁的视线依然停留在窗外,似乎是突然想起来的话茬,常局长上午说,想要晚上请您再喝点东西,说有事拜托您。他终于转过头,目光在丁仪伟脸上短暂停留,他这不是正忙嘛,托我转告丁市长。
听到常局长三个字,丁仪伟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板,右手下意识地整理了下西装前襟,这京海市公安局局长,可是在省领导面前开展工作的大红人,自己必须要重视:没问题啊!常局长有需要我肯定尽力帮助。他的手指在酒杯柄上轻轻敲击,透露出内心的激动。
胡烁点头致意笑意,与身旁的郑安民交换了一个转瞬即逝的眼神。郑安民低头抿了一口红酒,借着举杯的动作掩去眼底的讥诮。水晶吊灯的光影在他脸上摇曳,映出几分高深莫测。
那就等宴会结束,胡烁的声音轻得像耳语,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他轻轻晃动着酒杯,冰块与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有劳丁市长稍安勿躁。
没问题,没问题!丁仪伟连连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他转身时,皮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轻快的声响,全然没有注意到身后两人眼中一闪而过的冷光。
郑安民待丁仪伟走远,才缓缓放下酒杯。他望向胡烁,声音压得极低:“胡处长,晚上需要我在旁吗?”
胡烁漫不经心地晃了晃酒杯:你不必来了,到时候,我会料理后面的事情。”
听到胡烁的回答,郑安民郑重地点了点头。
与京海京凌大饭店的奢华盛宴形成鲜明对比,孙县公安局大楼三层会议室内此时正洋溢着另一种温暖。虽然陈设简陋,但民警们用彩带和气球将这里装点得格外温馨。
长条会议桌上摆满了各色美食——冒着热气的饺子、金黄的炸鸡、香气扑鼻的烤串,还有几个民警家属特意送来的家常菜。角落的微波炉不时发出的声响,热着一批批新煮的汤圆。
来喽来喽!酸菜鱼来喽!刑警队的年轻同志端着一个大盆兴冲冲地进来,我媳妇刚送来的,还热乎着呢!
陈渡正和几个老民警一起包着饺子,手上沾满了面粉。虽然现在没有完全恢复,不过气色还说的过去,他抬头笑道:放那边桌上,待会儿让吕厅长他们也尝尝咱们孙县的特色菜。
邵北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放着一杯热茶。他看着眼前这热闹的景象,嘴角不自觉地扬起。这时,吕征带着专案组的几位同志走了进来,手里还提着几瓶饮料。
吕厅长!民警们纷纷起身打招呼。
吕征笑着摆手:今晚没有厅长,只有老吕。他环顾四周,目光柔和,这布置得真不错,比我们省厅的年会有意思多了。
一个年轻民警壮着胆子问:吕厅,听说您以前在部队待过,能不能给咱们表演个节目?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片起哄声。吕征愣了一下,随即爽朗大笑:好!那就给大家唱首《小白杨》!
在民警们的掌声中,吕征清了清嗓子,浑厚的男声在会议室里回荡。几个老民警也跟着轻轻哼唱起来,眼里闪着怀念的光。
邵北悄悄拿出摄像机,记录下这温馨的一刻。镜头扫过——技术队的小王正教专案组的女警玩本地的一种纸牌游戏;档案室的老李在给年轻民警讲从警多年的趣事;陈渡和几个副局长在商量明天的值班安排,确保每个人都能轮流休息。
陈局长,来一个!不知谁喊了一声,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陈渡身上。
陈渡的伤已经没有大碍,除了身体稍微有些虚弱外已经和正常人无异,在这欢快的时候,难免有人想让陈局长也能开心地参与其中。
陈渡连忙摆手:我五音不全,还是别为难大家了。
那就讲个笑话!众人不依不饶,难得可以让大局长出糗,这可不能放过这个机会。
陈渡想了想,看着大家这喜庆的氛围,他也乐在其中,那我说个真实的——前两天有个老大爷来报案,说他的老母鸡被偷了。我们问他怎么确定的,他说因为那只鸡每天准时五点打鸣,已经两天没听见了。
会议室里爆发出阵阵笑声。这时,电视里开始播放跨年晚会的倒计时,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不约而同地看向屏幕。
十、九、八......
民警们互相搭着肩膀,专案组的同志和本地民警站在一起。
三、二、一!新年快乐!
欢呼声中,窗外响起零星的鞭炮声。陈渡举起饮料杯:祝愿新的一年,天下无贼,百姓平安!
天下无贼,百姓平安!众人齐声应和,清脆的碰杯声在会议室里回荡。
邵北望向窗外,孙县的夜空虽然没有京海那般璀璨,但每一盏灯火后,都是他们守护的平凡幸福。这个跨年夜,虽然不能与家人团聚,但看着这个大家庭,他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温暖。
可每当气氛烘托到最好的时候,总是会生出许多离愁别绪。
安和月应该已经回京海了吧,她甚至没有来和自己告个别,电话也没有一个。
邵北正有些失落着,只听见,不远处响起了开门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