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州某高档会所内。
这里环境阴暗,但是装修十分华丽,有一种哥特复古风的建筑特点,远远不是孙县那种照猫画虎的低水平。
烛火在古巴水晶烟灰缸上投下跳动的光斑,高明盛苍白修长的手指正掠过红木雪茄柜里陈列的科伊巴。他指甲修剪得极短,指节处泛着常年用酒精消毒后的青白色。
今天似乎要招待重要的客人,他对雪茄的要求非常之高。
高明世从暗处闪出,阿玛尼西装袖口沾着未干的雨水,丁仪伟走专用电梯上来的。他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没动,带着市府办的保密本,您要不先去接待一下。
丁仪伟,海州市市长。
高明盛突然捏住一支1966年限量版高希霸,茄衣在烛光下泛起油润的光泽。
这种难得的高级货,不是什么人都能遇见的。
雪茄刀的脆响中,他消瘦的颧骨投下刀刻般的阴影:让后厨把醒着的罗曼尼康帝换了。他指尖轻抚雪茄切口,开那瓶没登记的1990年柏特茨,客人很尊贵,让大家都注意着点。
“好的哥。”说罢高明世便小声退了出去。
包厢里,市政法委书记郑安民正用镀金打火机燎着工程图纸边缘。火苗舔舐着快速路规划图上海州湾段几个红字,映得他镜片后的眼睛忽明忽暗。刘书记,他忽然将燃烧的图纸按进烟缸,听说纪委最近在查绕城高速的土方车?
郑安民的身边,正站着两人,一个是市纪委副书记刘道明,另一位是市建设局局长宗衡。
刘道明走到郑安民身边,刚要开口,实木包厢门突然无声滑开。丁仪伟的身影逆光而立,羊绒大衣肩头还沾着些许雨水的痕迹。宗衡的茶杯磕在碟沿,刘道明起身时带翻了鳄鱼皮公文包,只有郑安民慢条斯理地整理好二郎腿的裤线。
丁市长。郑安民起身的幅度精确控制在十五度,既不失礼又不卑微,“您来了,不早些说,好让我们出去迎接您啊。”
“不必了,在聊什么呢?”丁仪伟余光瞥了瞥那地图。
郑安明平静一笑,他腕间的低调高档手表烛光下闪了闪,正说到您批示的快速路项目。
丁仪伟径直走向主座,真皮沙发在他坐下时发出轻微的放气声。他摘下眼镜擦拭的动作,让所有人看清他右手虎口处那道陈年疤痕——传闻是早年追查走私案时留下的。
都坐。丁仪伟的声音像冰层下的暗流。当众人刚落座,高明盛便捧着檀木雪茄盒幽灵般出现在他身侧。
“哎呦喂,丁市长居然大驾光临,我这里真是蓬荜生辉,还有其他几位领导,郑书记,宗局,刘书记。”
领导们赏光。高明盛开盒时露出盒内衬里的天鹅绒,上面用金线绣着盛世集团的LoGo。他剪雪茄的动作像外科医生执刀,雪茄剪的银光在众人眼前划出弧线:多米尼加空运来的,养在恒湿箱里,今天终于是遇上正主了。
刘道明突然轻笑出声,他接过雪茄却不点燃,只在鼻尖轻嗅:高总这雪茄比我们纪委的档案保存得还讲究。烟雾般的目光扫过丁仪伟,您说是不是,丁市长?
丁仪伟接过雪茄,突然用它在桌面敲出三声闷响。整个包厢瞬间安静得能听见雪茄燃烧的细微爆裂声。
刘道明突然前倾身体,手肘压在膝盖上,指间的雪茄灰簌簌落在波斯地毯上。他喉结滚动两下才开口:孙守法那帮人...声音像砂纸磨过桌面,连带着韩仁范几个,全被一锅端了,快的出奇,我正想找机会给领导汇报。他拇指无意识地刮擦着雪茄标签,金箔纸卷起细小的裂痕。
丁仪伟半张脸隐在雪茄烟雾后,然而那张老辣的脸,那冷峻的表情,却在若隐若现中叫人胆寒。
查清楚谁在背后没有。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冰桶里的碎冰还冷。
郑安民正用银质雪茄剪修剪茄帽,闻言立马放下。他啧了一声,把破损的雪茄扔进水晶烟缸:吕征的专案组...现在正在海州,公安那边的朋友刚刚通知。他掏出真丝手帕擦手,连着三天在档案室调阅1997年的土地批文。手帕上顿时沾满棕褐色茄汁。
宗衡突然咳嗽起来,红酒在杯中晃出危险的弧度。他西装第三颗纽扣不知何时绷开了线头。
“只是吕征毕竟是副厅长,他怎么会对孙县那些事情了如指掌。”
“所以他手下还有其他重要的棋子。”郑安民看向丁仪伟,“我下面的人发现,矛盾主要发生在孙县大泽乡。”
“大泽乡…一个乡镇?”丁仪伟露出奇怪的神色,“求证过吗?”
“韩仁范,孙守法那几个人倒的都太突然了,立马被抓立马留置,根本传不出一点消息,现在只能估计,”郑安民说道,“大泽乡现在的乡长是张子函,大概率就是他在帮吕征做事。”
张子函?丁仪伟的视线从烟灰缸移到郑安民脸上。他右眼微微眯起,眼尾挤出三道深浅不一的皱纹。
高明盛适时递上鎏金雪茄喷枪,火苗窜出时照亮郑安民镜片上缘的指纹。他接过喷枪却不点燃,反而用火焰炙烤雪茄剪刃:他也有一定的背景,他的父亲是孙县的副县长。突然将烧红的剪刃插入冰桶,白雾地腾起,很巧的是,他刚刚从副乡长被提拔为一把手乡长。
刘道明突然捂住胃部,额头渗出细密汗珠。他西装内袋露出半截胃药铝箔板,边角已经卷边。
丁仪伟终于点燃那支一直未吸的雪茄。第一口烟雾吐出来时,他嘴角下垂的纹路被模糊成莫测的弧度:三十岁的乡长...烟头红光忽明忽暗,没想到有这么大的能量,搭上了吕征的线。
郑安民压低了声音而且最重要的是…孙守法被公安抓捕的那天晚上,是省纪委的人连夜突击审讯,这个张子函很不简单呐。”
雪茄烟灰缸里,三支雪茄的余烬交织成奇特的放射状图案。丁仪伟用镀金拆信刀轻轻拨弄,灰烬顿时碎成齑粉。
“再不简单也要拿下,上面的态度是,海州,必须永远是我们的海州!”丁仪伟将抽了一半的雪茄丢在了烟灰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