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记的办公室安静了一上午。
韩仁范和孙守法站在县委大楼的走廊上,眼睛死死盯着县委书记办公室紧闭的实木门。
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十一点十五分,门依然纹丝不动。
都两个多小时了...韩仁范不停地用纸巾擦着额头的汗,衣服后背已经湿透一片,王书记谈了这么久,不会要有什么大动作吧!
孙守法靠在窗台边,慢条斯理地喝着保温杯里的茶。
他瞥了眼焦躁不安的韩仁范,这韩仁范真是草包一个,跑上跑下那是一把好手,动脑子的时候,发现连脑仁都没有。
急什么?谈得越久,对我们越有利。孙守法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什么意思?韩仁范一脸茫然。
孙守法叹了口气,像是在跟一个愚钝的学生解释:如果王书记真的对邵北的话完全支持的话,聊几十分钟就够了。谈这么久...说明王书记在跟邵北谈条件,双方在拉扯,既然在拉扯,那王书记一定是想减少影响范围啊,毕竟他很快要去京城学习了。
韩仁范眨巴着眼睛:那我们...是不是意味着安全了?
只是意味着事情不会闹大。孙守法打断他,但总要有人出来背锅的,领导也不可能姑息这件事。
“那…那谁来背锅啊,我们俩肯定不行!”韩仁范紧张的摇了摇头。
“要不让林虹背锅,反正那个烂人毁了也没人在乎。”
“你做梦!林虹这种小角色还背不起这大锅,这样草草解决是难以服众的。”
“那谁来背好呢…”
正说着,楼梯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刘忠勇气喘吁吁地跑上了来,衬衫领口大敞着,露出里面发黄的白背心。
韩书记!孙书记!他上气不接下气,我刚从大泽乡赶过来...
孙守法意味深长地看了韩仁范一眼,嘴角扬起冰冷的弧度:这不是替罪羊来了。
韩仁范这才恍然大悟,看向刘忠勇的眼神顿时复杂起来。
刘忠勇被两人盯得发毛,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怎...怎么了?
“没怎么,刘乡长,你不在大泽乡待着,跑到县委大院来干什么?”孙守法放下水杯缓缓走上前。
“这…韩书记让我赶紧过来的。”
“我什么时候让你过来的?我让你好好管管你手下的兵,你跑来县委大院做什么?”韩仁范突然狠起来,“还是说问题不是出在你手下的人?”
霎那间,刘忠勇后背一阵发凉,冷汗直流。
“韩书记,你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正说着,清脆的啪嗒一声传来。
县委书记办公室的实木大门缓缓打开,邵北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出来。
王沧浪站在门口,脸上挂着公式化的微笑,伸手与邵北握了握。
小邵啊,这件事组织上一定会严肃处理。王沧浪的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让走廊上的人听见。
无论事情最终怎么解决,敲打一下下属都是必要程序。
邵北微微欠身:谢谢王书记关心。
王沧浪的目光越过邵北,冷冷地扫向走廊对面的三人。韩仁范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刘忠勇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只有孙守法挺直腰板,面色如常,礼貌和谦逊恰到好处。
邵北转身走向楼梯间,皮鞋在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声响。当他经过三人时,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双方只有眼神的交汇…
孙守法突然开口:邵乡长。他的声音沉稳有力,昨天的事,我们纪委一定会严肃查处,绝不姑息。
邵北停下脚步,缓缓转身。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针锋相对,仿佛有火花迸溅。
孙守法纵横官场十余年,四十岁不到就位居县委常委,也不是等闲之辈,但他第一次在一个年轻人眼中看到如此可怕的神色。
像一个久经猎场的老手,盯着一个猎物。
这个邵北到底是何方神圣?!可恶,他的后台真的是李德康吗,我怎么感觉深不可测!!
片刻的沉默后,邵北嘴角微微上扬:我相信组织。他的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说完,邵北转身下楼,脚步声渐渐远去。孙守法盯着空荡荡的楼梯口,脸上的肌肉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次真的捅了大篓子了。
韩仁范长舒一口气,用手帕擦了擦汗湿的额头。
刘忠勇欲言又止,最终只是不安地搓着手。
王沧浪的声音从办公室传来:孙书记,进来一下。
该来的还是来了,这件事,县委书记作为主官也不可能姑息放纵。
“好嘞,王书记。”
孙守法迈着小碎步快步走进了书记的办公室。
邵北走出县委大院时,正午的阳光正好。他眯起眼看了看手表,指针刚好指向十一点三十分。
肚子适时地叫了一声,看见街对面老孙面馆的招牌,老板正在玻璃窗后抻面,雪白的面条在他手中翻飞。
掏出小灵通时,邵北的指尖在通讯录上停顿了几秒,最终还是按下了许爱的号码。
这个重要人脉此时不用更待何时。
电话接通得很快,背景音里传来下课铃的余韵和学生们嬉笑打闹的声音。
喂?小北?许爱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听起来轻快了许多。
许老师,没打扰你上课吧?邵北不自觉地靠在路边的槐树上。
刚下课,正收拾教案呢。电话那头传来书本合上的轻响,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了?她的语气里带着几分老朋友间的熟稔,再没有从前的怨怼。
邵北望着街对面卖糖葫芦的老人,不自觉地笑了笑:想请你帮个忙,又怕耽误你时间。
跟我还客气什么?许爱轻笑一声,邵北几乎能想象她推了推眼镜的样子,不过先说好,违反原则的事我可不干。
许老师好像忽然变了一个人,以前那个,多愁善感的怨女好像已经不复存在。
放心,就是打听个人。邵北用脚尖碾着地上的落叶,孙县公安局的陈渡局长,你认识吗?
陈渡?许爱的声音突然提高了几分,那不是我大学同学吗?当年大学的时候有名的小舔狗!她顿了顿,你等等,我找找他的名片...
…
以这样的方式认识陈渡局长真是有点尴尬…
小灵通那头传来抽屉开合的声音,还有许爱小声嘀咕的放哪儿去了。邵北听着这些熟悉的动静,突然想起多年前在大学办公室里,她也是这样手忙脚乱地找资料。
如果不是因为性格问题和年龄差距,也许她真的是个很好的伴侣。
找到了!许爱欢呼一声,我这就给他打电话。不过...她的声音突然压低,你怎么突然要找公安的人?在孙县遇到麻烦了?
没什么大事,就是初来乍到,想多认识几个朋友。
少来,许爱嗔怪道,你什么时候学会这套官场话了?她的语气突然认真起来,小北,在基层要小心。我听说孙县那边也不太平。
放心,我有分寸。邵北笑着说,声音不自觉地柔和下来,你呢?最近还好吗?
那头沉默了几秒。挺好的,许爱终于开口,声音轻快了些,现在除了教书,周末就去爬山、拍照。上个月还去了趟云南...她突然笑起来,你知道吗?我终于学会一个人吃火锅了。”
那就好。
咱们都有些变了呢,听说你那个破女朋友把你甩了,你别太放在心上,你这么优秀,肯定能找到真正对你好的姑娘。
“哈哈,借你吉言。”
邵北心中暗想,看来许爱真的变了。
等着,我这就给陈渡打电话。他要是敢不帮你,我就把他大学追女生写的情书发群里。
邵北笑出声来,这熟悉的威胁方式让他想起学生时代的许爱,看来她还是那个她,只是开朗多了。
谢谢你,许老师。
“是我该谢谢你,好啦,你先忙你的吧,我会让他打电话给你的。”
挂断电话,邵北大步走进面馆。
陈渡,这个关键位置一旦站在自己这边,韩仁范的好日子也就快走到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