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尚未完全铺满山野,祖坟前的空气却已凝如寒铁。
张宇一脚踏上石阶,脚下尘土翻涌,仿佛踩碎了千年的封印。
那行“守墓人不得传嗣——违者,诛”的刻字在他眼底燃烧,像是一道禁令,更像是一纸战书。
他没退,反而往前又走了一步,断契令横于胸前,青龙纹路隐隐发烫,似在呼应某种沉睡的血脉。
可就在这时,张小禾猛地抽搐起来。
她整个人僵直如木,双眼翻白,指尖剧烈颤抖,像是被无形之手攥住了灵魂。
书包“啪”地掉在地上,一封信却凭空滑出——红底金字,边角绣着扭曲符纹,触目惊心。
“恭请张小禾小姐,于子时三刻,赴黄泉路十八号完婚,夫君:鬼王婿。”
九个字,字字带煞。
张宇瞳孔骤缩,一把将妹妹拽到身后。
阿黄低吼着扑上前,獠牙毕露,鼻尖却“啪”地滴下一滴血,落在请柬边缘,瞬间被吸得无影无踪。
“冥通快递?”张宇盯着寄件人栏,声音冷得像冰,“地址……是学校旧档案室?”
他没动怒,反而笑了。笑得森然。
母亲留下的红线还缠在手腕上,那是她临终前亲手为他系上的避邪之物。
他猛地扯下,一圈圈绕住请柬,指尖燃起一簇幽蓝火焰——心火燃契!
“嗤——”
火焰舔舐纸面,金漆剥落,红纸焦卷,可就在焚烧刹那,密密麻麻的符文竟自灰烬中浮现,如活蛇般游走成阵!
张宇呼吸一滞。
那些符纹……他见过!
疯道人!
那个雨夜被他救回的流浪道士!
曾在村口泥地上梦游般画下的胡乱线条,竟与此刻浮现的轨迹完全一致!
“不是疯话……”他喃喃,脊背发寒,“是封印松动的倒计时!是他留给我的……预警!”
原来那场山洪,那场“偶然”的相遇,根本不是偶然。
那疯癫老道,是守墓人最后的守望者。
而他,是被选中的继任者。
系统,血脉,命格,全在那一夜悄然觉醒。
天已黑透。
村口忽然传来铃声,破旧、悠长,像是从地底爬出来的回响。
一辆锈迹斑斑的二八大杠自行车歪歪扭扭停在晒谷场,车铃还在晃荡。
一个戴旧式大盖帽的男人推车走来,肩上挎着鼓鼓囊囊的邮包,嘴里哼着荒腔走板的小调:“我是阴司打工人哟,绩效考核指标压得喘不过气……今日派件不完结哟,明日拔舌地狱里……”
鬼差老赵。
张宇隐在树影后,瞳孔微缩。
只见老赵掏出一把铜尺,量了量张家门槛,又用指尖蘸血,在门框上画了个“收”字。
那血字刚成,便渗入门缝,消失不见。
“又一单‘婚煞催命帖’派送成功!”老赵拍了拍邮包,嘟囔着就要走。
张宇动了。
断契令轻巧一敲,敲在邮包边缘。
【叮——检测到阴司律令载体,蕴含‘勾魂令’‘婚煞契’‘阴差职牒’三重冥规……建议启用‘阳点反制’协议。
是否启动?】
系统提示在脑中炸响。
他没犹豫。“启动。”
刹那间,手中断契令嗡鸣震颤,一道微不可察的金光没入邮包。
老赵毫无察觉,推车离去,哼着小曲,身影渐渐融入夜雾。
张宇嘴角微扬。
子时三刻,山风骤止。
村外荒路开始扭曲,地面如水波般荡漾,青雾升腾,街灯无火自明。
一条长街凭空浮现——灯笼倒挂,牌匾歪斜,“喜丧铺”“骨簪行”“哭嫁坊”……每一家店铺都透着死气,纸扎人立在门口,空洞的眼眶齐刷刷转向来路。
鬼市长街,现形。
张宇早有准备。
他将母亲生前煮的最后一锅饺子——里面混着他滴落的血——尽数倒入三轮车油箱。
低语响起:“点化启动——破阴驿·启程!”
三轮车猛然发动,车身自动喷成黑白双色,车头挂上一块锈迹斑斑的铁牌:“灵异局特许通行”。
轮胎碾过雾气,竟发出金属踏地的铿锵声,沿途纸扎人纷纷退避,有小贩惊叫:“阳间车?还带钢印牌照?!活人敢闯鬼市?!”
张宇稳坐车斗,断契令横膝,目光如刀扫过长街。
他在找。
找那间写着“婚煞门”的遗庙。
因为就在刚才,系统提示再度响起:
【检测到高危命契源头,坐标锁定:鬼市长街第七巷,残庙‘婚煞门’。
关联目标:张小禾。
契印共鸣率97.3%……警告:若子时未破契,目标魂魄将于寅时三刻被强行接引,永困冥婚轮回。】
车轮滚滚,碾碎雾影。
而就在那长街尽头,一座破败庙宇静静矗立,门匾半塌,依稀可见三个血字——
婚煞门。
庙内漆黑,唯有供桌之上,数十根骨簪整齐排列,每一根都刻着生辰八字。
而更诡异的是——
每一根骨簪,都缠着一根红线。
红线的另一端……
无声无息,穿透虚空,直指山村方向——
小禾的房间。
张宇一脚踏进“婚煞门”残庙,腐朽的木门在他身后轰然倒塌,扬起一地灰烬。
供桌上的骨簪森然排列,像一排排等待被点燃的魂灯,每一根都缠着红线,细若游丝,却坚韧异常,穿透虚空直指山村方向——小禾的房间。
他瞳孔微缩,呼吸一滞。
“这就是‘命契’的源头……用生辰钉魂,以红线锁魄,强行缔结冥婚。”他低声自语,声音冷得能结出霜来,“可她才十四岁。”
断契令横在胸前,青龙纹路隐隐发烫,仿佛感应到血脉深处的愤怒。
系统提示再度浮现:
【检测到高危阴物“骨簪命阵”,可尝试“阴物阳点”反制——消耗灵力30%,成功率68.5%。
是否执行?】
“执行。”张宇毫不犹豫。
他从背包里取出萧婆婆昨夜塞给他的那套纸扎嫁衣——粉红绸缎,金线绣鸳鸯,本是冥市里最普通的“喜婆货”,专供亡魂完婚所用。
他指尖一划,一缕发丝自小禾梳子上脱落,轻轻落在嫁衣领口。
“点化启动——阴物阳点,替身傀·成!”
刹那间,灵力如潮涌出,纸扎嫁衣无风自动,褶皱展开,竟如真人般有了轮廓。
稻草人躯体从角落爬起,僵硬地套上嫁衣,头戴盖头,脚踩纸鞋,一步步走向庙外长街尽头那顶猩红迎亲轿。
唢呐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凄厉悠远,像是从黄泉吹来的迎亲曲。
鬼市骤然安静。
一道半透明的巨大身影缓缓降临——红袍加身,乌纱覆面,手持一本漆黑如墨的“阴婚簿”,每翻一页,便有无数哭声从中溢出。
鬼王婿来了。
他目光落在纸扎替身上,嘴角扯出一丝诡异笑意,抬手便要掀盖头。
就在这瞬间,张宇暴起!
“逆契令——锁!”
断契令脱手飞出,化作一条缠满符文的金链,如龙腾空,直扑鬼王婿手腕。
金链缠绕,符火燃起,那本阴婚簿“啪”地合拢,封印裂纹蔓延。
“你娶活人,违逆阴阳律令!”张宇怒喝,声震长街,“她未亡,魂未录,你凭何拘她入冥婚?!”
“吼——!”鬼王婿怒啸,声浪掀翻整条鬼市,灯笼爆碎,纸扎人四散奔逃。
他双目赤红,阴婚簿猛然张开,一页页生辰八字如刀片飞出,直取张宇心口!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破铃声由远及近。
“别打了别打了!我的绩效指标要没了啊——!”
鬼差老赵骑着二八大杠冲进鬼市,头盔歪斜,报表散了一地。
他抱着脑袋蹲下,哭嚎道:“我已经送了三百单冥婚帖了!超量完成任务!再闹下去,阴司监察司要查我刷单!差评一多,我下辈子投胎连耗子都做不成啊!”
张宇冷笑,一步踏前,从怀中抽出一本红皮书,狠狠拍在街心案桌之上——
《中华人民共和国民法典》。
金光暴涨,书页无风自动,定格在第1046条:“结婚应当男女双方完全自愿,任何一方不得强迫另一方……”
“你们这是包办婚姻,强制缔约,严重违法!”张宇声如雷霆,“我不但要退单,还要投诉你欺诈消费者!”
鬼王婿身形猛地一颤,阴婚簿“嗤”地冒烟,婚书自燃,化作灰烬。
他发出不甘的嘶吼,身影开始崩解。
老赵抱着报表跪地痛哭:“完了……又要被差评了……绩效清零……我老婆孩子咋活啊……”
街灯骤灭,牌坊轰然坍塌,鬼市长街如雾消散。
就在最后一缕青雾即将散尽时,一个无面纸扎嫁娘悄然出现在张宇身侧,指尖冰凉,将半块玉佩塞入他掌心。
“谢你……替我烧了婚书。”她声音轻如叹息,下一瞬,身躯化作灰烬,随风而散。
青雾散尽,废墟前只剩残垣断壁。
张宇跪在瓦砾之中,手中半块玉佩泛起微温。
阿黄舔着他手腕上的血痕,呜咽低鸣。
张小禾从背包里摸出一张皱巴巴的糖纸,轻轻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