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光贴着地面滑进我脚边的刹那,眉心那股数据流猛地一沉。
像有人把整条江河塞进了脑袋。
我整个人往后仰,膝盖一软,差点直接栽倒。可手还悬在半空,指尖离那团银红交织的光丝只差一寸。冷汗顺着额角往下淌,后槽牙咬得发酸,舌尖那点血腥味还在,疼得我清醒了些。
“沈皓!”周小雅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有点飘,“撑住!别松手!”
我没敢回头,怕一动就断了这根线。眼前代码界面已经开始抖,左眼是熟悉的灰底黑字,右眼却全是乱码,像被人拿鼠标狂点刷新。再这么下去,我自己是谁都要忘了。
我哆嗦着手,在虚空中划了个千面的基础指令符——就是最开始用来隐身的那个破烂小三角。手指刚落定,界面“嗡”地晃了一下,总算没散。
“行了行了,别自己跟自己较劲。”杨默的声音低低的,带着喘,“你爹留的路,不是让你在这儿抠指甲缝的。”
他拖着扳手,一点一点蹭到我身前,那动作慢得像是八十岁老头子挪板凳。可等他把扳手往地上一插,金光“唰”地爬出来,绕着我画了个圈,我才觉得脑子轻了一点。
“老娘教的学生跳不好舞,那是我没带好;你现在要是倒了,那就是我们没护住你!”张兰芳突然开口,嗓门不大,但字字砸在地上。
她跪在我身后,手掌贴着裂开的数据块,额头那道刀形印记闪了闪。一股热乎劲儿顺着地面传上来,像是冬天里有人往你后脖领塞了个暖宝宝,不猛,但稳。
我深吸一口气,手指往前推了半寸。
银色数据流“滋”地钻进眉心。
那一瞬间,我看见了——不是画面,是感觉。一个男人坐在操作台前,手指在键盘上敲得飞快,嘴里哼着走调的《茉莉花》。他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钟,皱眉,又低头继续改代码。桌角放着半杯凉透的茶,杯底一圈茶垢。
这不是谁的记忆,这是……习惯。
我的代码界面忽然一震,左边弹出一行手写批注:“信任是共生的起点”,字迹歪歪扭扭,像小学生写的。右边紧跟着跳出系统提示:“情感模块冗余,建议删除。”
两个窗口来回闪,像两拨人抢电视遥控器。
“操!”我闷哼一声,鼻血直接淌了下来,滴在键盘投影上,把“删除”俩字糊成一团。
“别理那边!”杨默吼,“听这边的!”
他把手按在扳手上,金光暴涨,和天上那把赤霄残刃连成一片,硬生生压住了右边的弹窗。可提示音仍在耳边萦绕,“情感为负”的警告一遍又一遍回响。
我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天晚上,我蹲在楼道口喂流浪猫。它一开始不敢靠近,我就把猫粮掰碎了,一点点往前推。后来它终于蹭过来,尾巴翘得高高的,喉咙里发出咕噜声。
那时候我想:我不想伤害别人,也不想被伤害。
这句话突然冒出来,像根钉子,把摇晃的意识钉回原位。
“听见没?”周小雅扶着一块凸起的数据块站起来,声音发颤,“那是你的开头。不是谁给你安排的,是你自己选的。”
她抬起手,指尖碰了碰我后颈。一股温热涌进来,那段记忆被放大了,连猫胡须抖的频率都清清楚楚。
代码界面稳住了。
左右两边还在斗,但我不再慌。我盯着左边那行手写批注,低声说:“你说对了。我不删。”
话音刚落,陈景明的声音炸了出来。
全息影像逐渐清晰,竟是曾在研究资料中隐约提及的神秘人物陈景明。
“你父亲就是个懦夫!”他冷笑,白大褂一尘不染,眼神像刀片刮玻璃,“他不敢掌控神器,只会躲着、逃着,像个丧家犬!”
我浑身一僵。
那句话像钩子,勾出我心里最怕的东西——我也怕。怕站出来,怕被人盯着,怕搞砸了被人骂废物。我戴上面具,不就是为了藏起来吗?
千面的能力瞬间退化,皮肤开始发凉,边缘泛起透明的膜,想把我裹进去,送我逃。
“你要走是吧?”杨默突然笑了,笑得难听,“那你走啊!滚回去缩在你那破卫衣帽子里,让所有人替你扛?”
我没吭声。
张兰芳也开口了:“沈皓,你记住,老娘跳广场舞从不挑c位,可谁要动我队员,我立马站中间抡刀!你要是现在跑了,以后别叫我阿姨!”
我睁眼,盯着陈景明的影像。
“他不是懦夫。”我嗓子发哑,但没抖,“他是选择了最难的路——相信别人。”
说完,我抬手,一把扯下脸上的面具。
它没碎,也没飞,而是化成一道银流,顺着指尖往上爬,最后钻进双眼。视野变了,代码界面彻底重组,变成一张老旧的操作台,桌角还画了个歪歪扭扭的笑脸。
界面上方浮出一行字:“拟态完成:守护欲已同步”。
我双手抬起,十指翻飞,开始手动重写织网者的核心协议。
“你在干什么!”陈景明怒吼,“停下!那是最高机密!”
“你管这叫机密?”我一边敲一边冷笑,“你管篡改日志、害死研究员、逼疯宿主叫‘为了人类’?你连什么叫‘活着’都不懂。”
“住口!你只是个工具,连正式宿主都不是!”
“我不是工具。”我盯着他,一字一顿,“我是选择接下这个烂摊子的人。”
数据流在我指尖汇聚,银光越来越亮。织网者核心开始震动,红茧残留的碎片缓缓旋转,像是在回应什么。
杨默靠在扳手旁边,喘得厉害,但还在笑:“小兔崽子……干得不错。”
周小雅已经昏过去了,被张兰芳扶着靠在数据块上,呼吸平稳。张兰芳坐得笔直,一只手搭在周小雅肩上,另一只手遥遥指着我,像是在守场子。
狗王趴在地上,项圈里的苹果核微微发亮。它抬头看着我,尾巴轻轻摆了一下。
我继续敲。
最后一段代码输入完毕,界面弹出确认框:“是否覆盖原有协议?”
我盯着那个“是”字,还没按下去。
头顶的数据空间忽然裂开一道缝,陈景明的影像扭曲了一下,伸手就要切断连接。
我的手指悬在半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