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见那声音的时候，正被杨默按在墙边喘气。后颈蓝光疯狂跳动，如同有千万根细针扎进骨髓，那从数据深处传来的陌生声音，像一条毒蛇，在我的脑海中不断嘶鸣，怎么也甩不掉。
他盯着我的脸，扳手抵在我胸口，冷汗顺着我们俩的手腕往下淌。
“别松手。”我咬着后槽牙，“它还在动……那声音没停。”
他没回话，只是把扳手又往前顶了半寸。金属的凉意压着心跳，可那股子从数据深处传来的频率，越来越像我妈骂我时的调子——“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别以为戴个破面具就能翻身”。
我猛地甩头，想把这念头甩出去。可那声音不是从耳朵进来的，是从脑子里长出来的。
周小雅冲过来一把扣住我手腕，指尖冰凉。“你瞳孔散了！”她声音发紧，“有人在往你脑子里塞东西。”
张兰芳这时候也挤了进来，花衬衫蹭着墙灰，手里那把折叠刀已经弹开，刀尖冲着教学楼入口。“别管啥东西，先离人群远点！”
我们刚退到走廊拐角，铃声就响了。上课了。学生们哗啦啦往教室走，脚步声、书包拉链声、谁在笑谁的鞋带散了——全跟平常一样。可我清楚，不一样了。
就在这堆人里，我看见她。
林悦。转学生。昨天还没这人，今天早上班主任就说是市里调来的交流生，坐我后排。
她冲我笑了一下，很干净的那种笑，像刚洗完的玻璃杯。
可就在她抬手撩头发那会儿，我眼角瞥见她手腕上那个银环——闪了一下。蓝光。跟我后颈的一模一样。
“操。”我低骂，“那玩意儿……在同步。”
杨默顺着我视线看过去，眉头直接拧成疙瘩。“她谁？”
“转学生，叫林悦。”周小雅眯眼，“刚才我用忆瞳扫了她一下，她脑子里……没有记忆。”
“啥意思？没记忆？”
“不是失忆。”周小雅声音压低，“是根本没有生物记忆的痕迹。她的‘过去’是代码灌的，像……程序启动画面。”
张兰芳冷笑一声：“那不就是机器人？还装什么清纯学妹。”
“但她有体温，会呼吸，走路带风。”周小雅摇头，“ALphA现在能造这么像人的东西了？”
我没吭声。因为我又听见了。
“你焊那路由器有啥用？你爸早不要你了。”
“你以为面具认你？它只是没得选。”
“你连自己都护不住，还想护别人？”
每一句都戳在肋骨最软的地方。我蹲下去，手撑着地，额头磕在瓷砖上，冷汗往下滴。
千面想出来，可刚冒个头就抖得像信号不良的电视屏。它不是不想护我，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
“她在干扰你。”杨默一把拽我后衣领，“别看她！”
可我已经看了。
林悦站在教室门口，冲我招手，嘴型是“笔记借我看看”。
周小雅咬牙上前，手里捏着本物理笔记，装作递过去。两人手指一碰，她额头那点银光猛地一闪。
“我看到了。”她退回来，声音发颤，“实验室，白墙，铁架子。她是从一堆零件里组装出来的，代码一层层灌进去。最后那句指令是——‘清除001号宿主，回收千面核心’。”
“清除？”张兰芳火了，“她算个啥？敢动我队员？”
她话音没落，人已经冲出去了。赤霄在她掌心展开，刀身嗡鸣，能量刃劈空一道，直取林悦手腕上的银环。
可林悦没躲。
她只是抬起手，轻轻一挡。
赤霄撞上去的瞬间，整把刀突然一震，像是被什么吸住，猛地往回弹。张兰芳没防这手，虎口崩裂，刀差点脱手。
“你拿什么压住赤霄？！”她吼。
林悦摊开手，掌心躺着半块黑色芯片，边缘焦黑，像是从什么东西上硬掰下来的。上面刻着几个字——“001 prototype”。
我脑子“嗡”地炸了。
那纹路……跟我爸留下的扳手疤痕一样。
杨默脸色变了：“那是初代接口……他们拿我爹的东西造的这玩意儿？”
林悦没答话。她只是转头看我，眼睛忽然变成银白色，像两盏没焦点的灯。
下一秒，我眼前黑了。
不是真黑，是脑子里的画面盖过了现实。
我看见七岁那年，我蹲在天台焊路由器，手抖得焊锡乱飞。我妈在楼下喊：“你再不下来，我就把那破玩意儿砸了！”
然后门“砰”地关上。
我听见她说：“你跟你爸一样，都是废物。”
画面一转，我躺在ALphA的手术台上，千面被一根金属臂从我脸上硬扯下来，血顺着下巴流。疤脸队长站在旁边，说：“下一个。”
“这不是真的……”我抱着头，“这是假的！”
“闭眼！”杨默一嗓子吼回来，“别看她眼睛！”
周小雅猛地扑上去，手按在林悦眼皮上。忆瞳银光炸开，硬生生切断了那股数据流。
林悦后退一步，眼睛恢复原样，嘴角却还挂着笑。
“你以为你是宿主？”她声音忽然变了，像好几个人叠在一起，“你只是备份。001号原型芯片才是本体。你，只是测试品。”
我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
杨默一把将我拽到身后，扳手横在胸前。“少他妈扯淡！千面认的是人，不是块破芯片！”
“是吗？”林悦轻轻一抬手，那块芯片在她掌心转了个圈，“那它为什么……会怕我？”
话音刚落，我后颈猛地一抽。
蓝光骤然加深，像被什么吸了进去。千面警报声尖锐到几乎破音，可面具就是出不来，卡在半空，像被钉住。
“她在激活协议。”周小雅急了，“沈皓，快断开连接！”
“我……断不开！”我手抖得厉害，“它在……它在回应她！”
张兰芳抹了把虎口的血，眼神中满是狠厉，再次握紧赤霄，刀身上能量光芒暴涨，如同闪电般劈向林悦手腕。这一次，林悦不再是轻轻抬手，而是银环猛地旋转，竟发出诡异的蓝光，赤霄在接触到蓝光的瞬间，能量瞬间消散，刀身像被凝固了一般悬在半空。
“这不可能……”张兰芳瞪眼，“赤霄认她？”
“它认的不是我。”林悦微笑，“它认的是……源头。”
杨默一把将我推开，扳手砸地，火花四溅。“周小雅！想办法挖她记忆！我来拖住她！”
“不用。”林悦忽然收手，芯片在掌心消失，银环也暗了下去。“任务暂停。你们……还有用。”
她转身要走。
“等等！”周小雅突然喊住她，手里捏着一片银环碎片——刚才赤霄劈过的地方掉下来的，“这上面刻着‘LY-01’……你是第一个？”
林悦回头，笑了一下。
“我是第几个不重要。”她看着我，“重要的是——你真以为，是你选择了它？”
她走了。走廊尽头，阳光照进来，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可地上没有脚印。
周小雅低头看那碎片，指尖突然一麻，忆瞳银点忽明忽暗。
我扶着墙站起来，手还在抖。
千面终于冒出来一点，贴在我脸上，冰凉。
可它不像以前那样稳了。
它在怕。
而我，也开始怀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