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霞在黎明时分惊醒。
冷汗浸透单衣，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她低头看去，发现自己的手指正在阳光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质感，仿佛一碰就会碎裂。
“果然开始了……”
她轻轻攥紧手掌，感受着体内仙力的流逝。三日前，他们六人从星陨之地归来，虽侥幸活了下来，但作为违逆天规的代价，三仙女的仙体正在逐渐崩解。
窗外传来鸡鸣声，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
“醒了？”陆沉端着热粥走进来，粗布衣衫上还沾着晨露，“萧云刚熬的，趁热喝。”
紫霞迅速将手藏进袖中，接过碗：“谢谢。”
陆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片刻，忽然伸手拂过她的鬓角：“你的头发……”
一缕银丝悄然混入她的黑发中，在晨光下格外刺眼。
紫霞垂眸：“没事，只是累了。”
陆沉沉默地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木剑——那是他如今唯一的武器。天权剑在最后一战中彻底消散，现在的他，不过是个力气稍大的凡人。
“青瑶和碧落呢？”紫霞转移话题。
“青瑶在帮村里人看病，碧落……”陆沉嘴角抽了抽，“带着墨离去后山打猎了，说要改善伙食。”
紫霞轻笑，随即咳嗽起来，一缕金光从唇角溢出——那是溃散的仙源。
陆沉一把扶住她：“紫霞！”
“无妨。”她擦去嘴角的金痕，“只是仙体不稳，过几日就好了。”
她撒了谎。
天机纹的反噬远比想象中可怕。每流失一分仙力，她的身体就会透明一分，直至彻底消散。
青瑶的指尖悬在孩童的额头上方，一缕极淡的星毒流转，将高热缓缓吸出。
“婆婆，孩子没事了。”她收回手，脸色却比病人还要苍白，“今晚喝些米汤就好。”
老妇人千恩万谢，硬塞给她一篮鸡蛋。青瑶推辞不过，正要接过，手腕突然传来剧痛！
“啪！”
竹篮落地，鸡蛋碎了一地。
青瑶死死咬住嘴唇，看着自己的手腕——那里的皮肤正浮现出蛛网般的裂纹，淡金色的仙血缓缓渗出。
“姑娘！你的手！”老妇人惊呼。
青瑶迅速用袖子遮住：“不小心划伤的，不碍事。”
她强撑着回到暂住的草屋，刚关上门就瘫软在地。衣袖下的裂纹已经蔓延到小臂，仙血滴落在地，竟腐蚀出一个个小坑。
“果然……撑不了多久了。”
她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株晒干的药草——这是她这几日偷偷在山中采的，能暂时延缓仙体崩解。
正当她准备熬药时，门被推开。
萧云抱着一摞书简站在门口，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青瑶？！”
他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腕，瞳孔骤缩：“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青瑶试图抽回手：“今早才……”
“撒谎！”萧云罕见地动了怒，“裂纹已经蔓延到肘部，至少三天了！”
他一把扯开她的衣领，锁骨处同样布满金纹。
青瑶沉默片刻，轻声道：“仙凡相恋，违逆天规，这是代价。”
“有办法阻止吗？”
“除非……”青瑶看向窗外远山，“重回天界，接受审判。”
萧云一拳砸在墙上，指节渗血：“那就去！”
“不行。”青瑶握住他的手，“天界如今被七煞余孽控制，回去等于送死。”
她忽然咳嗽起来，一块半透明的金色结晶从口中咳出——仙源碎片。
萧云死死抱住她，声音哽咽：“一定有别的办法……”
碧落一箭射穿野兔，得意地吹了声口哨：“今晚加餐！”
墨离默默走过去捡起猎物，忽然眉头一皱——箭矢穿透的位置，兔子的血肉竟呈现出诡异的金色。
“碧落。”他拎起兔子，“你看。”
碧落凑近，脸色骤变：“仙力污染？！”
凡间生灵本不该沾染仙气，但这只兔子的伤口处，分明残留着她的风雷之力。
“自从星魂消散后，我的力量应该全没了才对……”她喃喃自语，突然抬起手掌，试着凝聚法力。
一丝微弱的电光在掌心闪现。
“这怎么可能？！”
墨离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用！”
但为时已晚。碧落的手臂突然透明了一瞬，随即恢复，但皮肤上多了几道细小的裂纹。
“哈！”她反而笑了，“看来老娘还有点本事！”
墨离的眼神阴沉得可怕：“你在消散。”
“是啊。”碧落满不在乎地甩甩手，“不过比起大姐和二姐，我算轻的了。”
她忽然凑近墨离，鼻尖几乎碰到他的：“怎么，怕我死了？”
墨离沉默地注视着她，突然低头吻住她的唇。
这个吻粗暴而绝望，像是要把她揉进骨血里。
碧落先是瞪大眼睛，随后闭眼回应。分开时，她舔了舔嘴唇：“不错嘛，游侠开窍了？”
墨离的拇指擦过她唇角的血丝——刚才的接触让她又流失了一分仙力。
“我会找到办法。”他声音沙哑，“哪怕踏遍三界。”
碧落笑着勾住他的脖子：“那不如先踏遍这张床？”
墨离：“……”
月光透过窗纸，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紫霞坐在桌前，指尖轻点天机盘碎片——这是她仅剩的法器，虽然已经失去推演之能，但仍能感应到天界的气息。
“天规的反噬比预想中快。”她轻声道，“照这个速度，我们最多还能撑一个月。”
屋内，其余五人沉默不语。
青瑶的衣袖下，裂纹已蔓延到肩膀；碧落的风雷之力时隐时现，每次使用都会加速崩解；而紫霞的情况最糟——她的长发已有三分之一化为银白，右手指尖开始透明化。
“我去天界。”陆沉突然开口，“偷取瑶池圣水。”
“不行！”紫霞断然拒绝，“南天门由七煞余孽把守，你现在没有仙力，去就是送死！”
萧云摩挲着书简：“古籍记载，凡间有一处‘归墟’，是天地初开时的裂隙，那里或许有替代仙源的办法。”
“归墟在东海尽头。”墨离道，“乘船至少要三个月。”
碧落翘着二郎腿：“飞过去不就得了？哎哟——”
青瑶收回敲她脑袋的手：“我们现在和凡人没区别，怎么飞？”
众人再次沉默。
忽然，紫霞的天机盘碎片微微发亮。
“等等！”她猛地站起，“有强大的仙力波动正在靠近凡间！”
六人对视一眼，同时冲出屋外。
夜空中，一道金色流星正划破长空，径直朝青山村坠落！
“那是……”青瑶瞳孔收缩，“仙辇？！”
华丽的九凤金辇撕裂云层，辇上端坐着一个意想不到的身影——
王母！
但与上次不同，她额间再无月痕，眼中一片清明。真正的王母，苏醒了！
金辇悬浮在村子上空，王母的目光落在六人身上，威严而冰冷：
“罪仙紫霞、青瑶、碧落，私自下凡，触犯天规，即刻押回天庭受审！”
六人站在田野间，夜风吹拂衣袍。
王母身后，十八名金甲天将列阵，手中拘仙索金光刺目。
“娘娘。”紫霞上前一步，“您清醒了？”
王母的目光微微柔和：“多亏你们分离了双魂，本宫才得以脱困。”
“那为何还要捉拿我们？”碧落不服。
“天规不可违。”王母叹息，“但念在你们有功，本宫可网开一面——若愿斩断凡缘，重归仙班，便免去刑罚。”
“斩断凡缘？”青瑶轻声重复。
王母点头：“只需饮下忘情水，前尘尽忘，你们仍是尊贵的三仙女。”
田野上一片死寂。
陆沉的手按在木剑上，青筋暴起；萧云的书简捏得变形；墨离的眼中杀意凛然。
“如果我们拒绝呢？”紫霞抬头，直视王母。
王母沉默片刻：“那便按天规处置——削去仙骨，打入轮回，永世不得相见。”
夜风吹过，六人的衣袍猎猎作响。
紫霞忽然笑了。
她转身看向陆沉，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将军，可愿与我共赴轮回？”
陆沉握住她的手：“求之不得。”
青瑶与萧云十指相扣：“一世不够。”
碧落直接跳到墨离背上：“走走走，下辈子早点来找我！”
王母的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你们……当真不悔？”
六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
“不悔！”
王母长叹一声，抬手挥袖：“既然如此……如你们所愿。”
金光如雨，笼罩六人。
他们的身体开始消散，化作点点星芒。
最后一刻，紫霞看向王母，嘴唇微动，传音入密：
“小心天机阁……”
星光散去，田野空荡，仿佛从未有人来过。
王母伫立良久，忽然对身旁天将道：
“查天机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