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将新得的【捣药月葫芦】妥善的系在腰间,感受着其中的病气月华与自己的“新生”鬼气那微妙的共鸣,心中对李五味的馈赠,又多了几分了然。
他抬头,望向月光下清冷绝尘的山神。
“此番,多谢山神成全。”陆离拱手,语气比之前多了几分真诚:“不仅助我斩却一尸,磨砺道心,也多谢您最终……放过了芍药。”
太素怀抱那只新生的阴神白兔,玉指轻轻梳理着它柔软的毛发,白兔舒服地眯起红宝石般的眼睛。
她闻言,清冷的眸光扫过陆离,空灵的嗓音不带波澜:“各取所需罢了,你助我解决了月芍与转世身的悖论之劫,我予你磨砺之机。不过……”
她话锋微转,灰眸深邃:“你欠我的这个人情,我记下了。”
陆离点头,对此并无异议。
他忽然想起一事,从道袍口袋中取出那个由百足寨古阿茧族长转交,刻画着无数细足的蜈蚣木雕——“千足蛊神”的遗留物。
他将其托在掌心,递向太素:“这是百足寨的千足蛊神,供奉他的一族的古族长,嘱托我将其带回给您。”
太素的目光落在那个木质蜈蚣上,沉默了片刻。
她伸出纤纤玉手,一道清冷的月华如同丝带般卷起木雕,将其带到眼前。
她凝视着这粗糙却蕴含着一丝熟悉气息的木雕,眼中掠过一丝看尽万古沧桑的寂寥。
“小蜈蚣……”她轻声低语,带着物是人非的怅然,仿佛透过木雕看到了遥远的过去:“也终究是……逝去了啊。”
陆离静静等待着,他看着这位古老的山神,问出了心中的另一个疑惑:“太素山神,您既是与山川同寿的存在,当初……为何会选择长眠?”
太素将蜈蚣木雕轻轻握在手中,望向天际那轮皎洁的明月:“那是……很久以前了。彼时,‘那一位’欲重塑此世秩序,肃清寰宇。”
她所说的“那一位”,自然是指“执牛耳者”。
“我的力量,大半借予了祂,而我所庇护的山中精怪、座下仆从,或因恐惧,或因理念不合,大多也在那时离散……天地骤变,我便顺势沉睡了,也算避开了那大劫……”
她收回目光,落在陆离身上:“此番醒来,确是被你‘吵醒’的。”
陆离想起自己为了寻找‘太素’而进行的数次鬼气铜钱卜算,心中了然,带着些许歉意道:“原来如此,打扰山神清眠,实非本意。”
“无妨,皆是定数。”太素微微颔首,淡然接受他的道歉,接着道:“那已是数百年前的旧事了。”
陆离心中一动,顺势追问:“那‘执牛耳者’与您,都是自那时存续至今的存在?祂……究竟是何来历?”
太素闻言,清冷的脸上竟露出一抹悠远意味的笑意。
她看着陆离,语气平淡却有点傲然的说:“我存世的岁月,比祂……要久远得多,我乃此山意志化身,天地生养,而祂嘛……”
她略作停顿,似在斟酌用词,“当初,应是一位来自‘天上’的‘仙人’。”
“天上的仙人?那时候,究竟发生了何事?”陆离的好奇心被彻底勾起。
太素却缓缓摇头:“具体细节,非我能言。那时节,乃是魑魅魍魉、神仙妖鬼、乃至域外魔神混杂相争的混乱世道。
好像有自称‘上帝’麾下的外神,和祂那些残暴兵家来犯……那是真正的生灵涂炭,尸横遍野。”
她眼中闪过一丝恼怒的光芒:“是‘那一位’与他身边的那一群人……尤其是其中那些真正不畏生死,杀伐决断的兵家,硬生生凭借一股血性与信念,杀出了一条血路,为人间争得了如今这番相对清明的局面。”
她的语气中,难得地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赞叹:“那是我所见过的……最为了得的兵家气象。”
她补充道:“我虽在沉眠,但被祂借走的月华之力遍布地界,偶尔也能借此感知到外界一些重大的变迁与声响。”
陆离脑海中迅速闪过近代那段屈辱与抗争并存的历史,与太素模糊的描述隐隐对应,不由得沉默下来。
那些战火、那些牺牲,原来在另一个层面上,还有着如此不为人知的惨烈与壮阔。
他郑重道:“多谢山神告知。”
太素不再多言,目光转向一旁,落在了云裳君和冯瑶月身上。
冯瑶月正小声和云裳君说着什么,脸颊微红,而云裳君虽依旧保持着清冷姿态,眼神却柔和了许多。
“那只小老虎。”太素开口道:“她既愿跟随你前行,我便成全她,望你善用其力,莫要辜负。”
陆离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点了点头:“好。”
太素最后抬首望了一眼天际那轮圆满的明月,月光在她银发上流淌,宛如神女。
“此间事了,我便继续沉眠了。”她声音渐低,身形开始化作点点晶莹的月辉。
云裳君见状,立刻整理了一下霞帔,上前一步,对着那逐渐消散的月光身影,恭敬地行了一个大礼:“太素仙子,多谢您昔日庇护之恩,云裳君……告辞了。”
月光中传来太素空灵的回响,带着一丝温和:“再见了,小老虎。”
陆离也微微躬身:“山神,再会。”
冯瑶月和芍药也连忙跟着躬身:“再见,太素山神。”
下一刻,漫天月华收敛,百川归海重新汇入庙中那尊玉石神像之中,一切复归平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幻梦。
唯有那只新生的阴神白兔,与陆离之间还维系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
陆离心念一动,并未切断这联系,却也只当它不存在,不去干涉。
那白兔阴神轻盈地跳到芍药面前,用头蹭了蹭她的手,发出细微的声音:“再见了,另一个‘我’。”
随即,它化作一道鬼气,重新融入神庙旁的白兔玉雕之中,安静地伏在太素神像脚边。
云裳君收回怀念的目光,看向了陆离,说:“……小道士,让我和她单独说说话吧。”
陆离看着她们连名字都是那么相似的两个女性,点头说:“好。”
然后就心念一动,纸牛便在芍药的惊呼中出现,载着她先下了山,陆离也几个跳跃间下了山。
只余下冯瑶月和云裳君二人,在月光下靠的越来越近。